了,也惦记着孙子。三娃还是个小傻子那会,没人敢和老人说这事,直到现在他爷爷也不知道自己最稀罕的小孙子曾经傻过。
也就是因为这样,老人就更不招赵默他大伯母的待见了。一个瘫在炕上、长年累月要让人伺候吃伺候拉的臭老头子,没过多久就连大伯家的两个孩子都不乐意往老人在他家住的那个小厢房去。
家里头稍微安定下来后,赵默不是没想过去大伯家看看爷爷,也不是没去过。可是每次他一去,和爷爷没说上几句话,就会被大伯母盯着给挤兑出来,生怕老爷子偷偷给他们哥仨啥好东西。
而且每次他一走出院子,就能听到砸盆子摔门的动静,还没走出多远就能听到大伯母骂骂咧咧的声音,左一句老不死的右一句黑心肝的,还夹带几句天煞的丧门星,噼里啪啦一顿数落,不用想也知道是在拿爷爷撒气。
这样去了两三次以后,赵默不仅不抱着三娃、带着军子去大伯家了,自己也再也不去了。他不是怕受气,大伯母家照顾爷爷也不容易,骂两句也就受着了。他怕的是每次自己去了以后都会让大伯母对爷爷生气撒火,怕老人家被更加苛待,所以根本不敢去了。
爷爷熬不过今年冬天的这个话赵默早就听说了,原本想着等过阵子三娃他们放寒假了就领着两个弟弟去大伯家一趟,说什么也要让老人见上这两个最疼爱的孙子一面。没想到老天爷这么不开眼,这还没上冬,就把爷爷收去了。
赵默蹬着车子,眼眶和鼻子都很酸,可眼泪就是掉不出来,都被迎面吹来的冷风给冻干了。他浑浑噩噩地骑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家的,推开家门,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才突然想起来军子和三娃都在上学,这会还没放学回家。
灶间、堂屋、东屋、西屋、后院,全都一个人影都没有,冷冷清清的家让赵默心底突然涌上一股恐慌。他踉踉跄跄地又走进东屋里,看着墙根下的电视,再看到炕梢扔着的几本图画本,还有炕头躺着的那只黄色橡皮鸭子,心慢慢定了下来。
炕头上的鸭子黄澄澄的身子圆滚滚胖乎乎,因为平常三娃玩得爱惜,上面干干净净的,一点污痕都没有。赵默走过去把他拿起来,捏两下,听着鸭子“嘎嘎”叫两声,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
这孩子,不待见的玩具就碰都不碰,只喜欢自己给他买的这只黄鸭子,整天放在炕头上,睡觉要放在枕头边,就差没上学也带到学校里去了。他心里想着,俯身把鸭子放回炕头上端端正正摆好,轻轻念叨了一句:“还好有你们……”
只要两个弟弟都好好的,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赵默去西屋大柜子里翻出一套黑衣裳来,还有三条白布腰带,又把要给赵军和三娃穿的黑衣裳也都翻出来放一边,这些都是现成的,去年才用过,没想到才压箱子底下就这么快又用上了。他换好衣裳,就把家门锁了,大踏步奔向大伯赵建军在久长路上的家。
等赵默到了的时候,大伯家已经闹闹腾腾地乱成一团,在院子外面隔着铁门都能听到大伯母那尖利的哭嚎声。忙乱中也没人来招呼他,他就自己默不作声地摸到屋里,正好看到了爷爷的最后一面。
赵默不是没见过死人,可是像老人这么枯瘦、干瘪的样子,他在亲眼看到之前也是根本就想象不出来的。站在屋门口远远瞄上一眼,他就退到了墙角,不忍心再去看。
张凤霞正忙忙叨叨张罗着,赵建军也从工地上赶了回来,和她一起忙着操办老爷子的身后事。看到赵默来了,只有赵建军招呼了一声,然后就走开接着去忙了。没人指望着赵默这个老爷子正正经经的亲孙子能帮上什么忙,就算是赵默一个人撑起了他们家,在这些亲戚朋友眼里还是把他当成个孩子看,而不是能担得起事的大人。
棺材寿衣之类的一应物品是大伯家早就准备出来的,这会老人已经咽气半天了,乱过一阵子以后就在大伯母的操持下有条不紊地开始处理后事。赵默站在屋里墙角,瞅着自己完全搭不上手,也就没往前凑。他能感觉到大伯母对自己那明显的排斥和提防,也就不想凑上去找那个不自在了。
到了放学点儿的时候,赵默抓空出去到院子里给胖婶儿打了个电话,让她帮忙瞅着点赵军回来了就告诉他爷爷去世的事,让他换了西屋炕上的衣裳带着三娃过来大伯家。胖婶儿问了几句,然后就说这就去看看。
等了半个多钟头,赵军骑着自行车载着三娃过来了。他气喘吁吁把自行车支好,看三娃已经自己从车后座上蹦下来了,就拽着小孩儿胳膊往院子里走。
赵默正站在院子墙根下发呆,听到动静,抬眼一看就看到两个弟弟正往里走。怕这屋里屋外来来往往的人碰着小孩子,赵默赶紧迎上去,把三娃抱进怀里,拉上赵军的手腕走回僻静的墙角旮旯。
“哥,爷爷他……”赵军话刚起个头就说不下去了,眼圈红着,哽咽住。他心思比赵默这个糙了吧唧的大哥更细腻,对大伯母的白眼就更难以忍受,所以就算是心里惦记着爷爷,也死活不愿意踏进大伯家的院子一步。
没想到,就为了争这一口气,他连爷爷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