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愧

    她这一冲，连林白氏都吓了一跳，脸上的沉稳立刻被打破了，满是慌张。

    她的手正伸出去，步子也已迈开，便见黄嬷嬷如箭一般，就要冲到廖氏面前了，她便放下手，呆在原地不动，迈出的脚也收了回来。

    廖氏人已快至门前，见黄嬷嬷来拦她，脚步便慢了下来。

    她本就是做做戏，怎可能真的去绞发为尼，更何况自己平日里最在乎自己的外仪容，又哪里肯让自己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一般出去呢。

    于是刚到门前，她便被黄嬷嬷一拦，停住了脚，她没有回头看，任由泪水滴落在地，伸手边推开黄嬷嬷，边道“拦着我做什么，让我出去。”

    尖利的指甲掐进黄嬷嬷的手掌内，她暗暗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神情，眉头微皱，但仍不敢把身子挪开。

    依她对小姐的了解，小姐多半是在做一场戏，可她不能揭穿，也不得不陪她演下去，忽略心中想苦笑的心情，她出声劝导“小姐，冷静些”

    林白氏原是被下了一跳，现今见黄嬷嬷已拦下了她，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气。

    幸而没让她跑了出去，不然这尚书府又要闹一场笑话了。

    倒不是她不疼惜云儿，只是比起这个已被休了归家的女儿，自然还是尚书府，她的致儿重要一些。

    对于林白氏来说，当日她硬生生顶着那些对尚书府不利的嘲讽的碎语，把廖氏接到尚书府住，让整个尚书府成为她人嘲笑的对象，已是愧对致儿，如今若再传出什么尚书大人不容胞妹，虚情假意的话来，她便没脸见致儿了。

    所以哪怕她静下心来想想，便知廖氏并不是真的想要去庙里祈福，她也只能当做不知。

    何况，于云儿，她和致儿心中仍是愧的，要不然也不会荒缪的让被休回娘家的廖氏掌管家里的权。

    毕竟，云儿之所以被休回娘家，是因为犯了七出之条，三年无所出，又善妒，不愿把小妾生的孩子接到身下寄养，才会被休弃。

    而她之所以不能生育，是因为幼时的一件意外，想起那件意外，林白氏的心抽疼，看向廖氏的眼中不免带了怜惜。

    廖氏透过黄嬷嬷的身子，向林白氏看过来，正巧对上她怜惜的目光，微微一愣，手无力的从黄嬷嬷的肩上放下，垂在两侧，慢慢捏紧，指甲深深扣进掌心的肉里。

    她低下头，莫名想大笑出声。

    娘在怜惜她，娘在怜惜她，哈哈，当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便知道娘会愧疚，从而会心疼她，明明得到她想要的结果了，她的心里却莫名的充满了不甘和愤恨。

    没有人知道，她每当说出有关那件事的话，她的心里犹如被刀割一般，苦痛难忍，一次次，她在暗夜里不断因此事哭泣，不断把自己早已血迹斑斑的伤口翻开，她的心里对林白氏的恨意便加上一层。

    如果可以，她多么想揪起林白氏的衣袖，逼问她，当年为什么救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哥哥。

    可是她不敢问，因为她早已知道答案。

    但是当她回想起当年那件事，当她被耻辱的休回娘家，被世人嘲笑，她就会忍不住想，当年她为什么要活下来，既然老天让她活下来，又为何要对她如此不公。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她们都活得好好的，唯有她，唯有她，至今仍身处地狱，无法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