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韵蓉认得这是永和宫里拨在自己身边侍奉的太监小叶,听他当着众人面前说出“预备侍寝”四字,不由脸上一红,张口斥道:“当着诸位主子的面,不要乱讲!怎么就该我先侍寝呢?”那小叶嘻嘻笑道:“奴才说的句句属实,是坤宁宫里掌事李公公亲自来传的话。秦姑姑正招待公公吃茶,主子快回去瞧瞧罢。”武韵蓉满脸晕红,抬头一瞧,却见刘秀春已是赶着这空子和简水清走远了。
一旁唐玉莲向她笑道:“倒要恭喜姐姐,先沐春恩,独占鳌头了。”武韵蓉向她嗔道:“你也夹在里头瞎说!”唐玉莲浅笑道:“姐姐还是先回去罢,不要叫李公公等急了。”武韵蓉轻轻点了点头,就同那小太监一道回去,也邀了唐玉莲同去。唐玉莲因左右无事,便也跟过去了。
那刘秀春追着简水清的步子,脚不沾地的快走,又不时回头张望,待不见了武韵蓉与唐玉莲的人影,方才缓下脚步。嘴里又咕唧着说道:“厉害些什么!我不过是随口说说,动辄就抬了皇后出来压人,生怕别人不知道娘娘待她好似的!”
那简水清在前头走着,听她在后头嘀咕,虽不愿多事,但碍着两人祖上的交情,也少不得指点她几句:“你这个嘴头子,就不能改改?就说方才,她们两个好好的看花,有你什么事?你硬凑过去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倒惹她讪你一顿好的!论及容貌家世,你百个不及她武韵蓉。就瞧方才的情形,明眼人谁瞧不出来皇后娘娘对她青眼有加,有提拔之意。你硬跟她过不去,不是自找不痛快?适才还说什么,就是抬出皇后你也不怕,你这话意思是连皇后娘娘也没放眼里?不怕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惹她不待见?我可告诉你,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进宫才不到一年,这满宫妃嫔,不论是有宠的、有势的、有子的,全折在了她手里!这些事儿,在延禧宫里,你没听够么?就连谨妃赵氏,那样的积年老人,还没命争过她去。你一个才进宫的宝林,就想去试她的锋芒?”
简水清说了一大篇的话,略有些气喘,路上太阳又大,额角上沁出汗来,就自腰上取了扇子扇着。刘秀春也觉后怕,但听她说及自己容貌家世都比不过武韵蓉,又颇为不服,便嘴硬道:“不过就是一副狐媚样,有什么了不起!我自然是敬重皇后娘娘的,可我今儿惹的是她武韵蓉,可同皇后娘娘拉扯不上。”简水清见她如此冥顽不灵,也懒得再说,自往住处行去。她二人同住在景阳宫,便一条路上去了。
二人回至住处,便各自回房。
简水清走到屋里,见正堂桌上摆着些布匹绸缎,便问地下的人道:“这是谁送来的?”宫人上来答道:“先是皇后娘娘打发人送了些过来,然后皇宸妃娘娘同惠妃娘娘也也有赏赐过来。因主子不在,奴婢就先收了,按着主子走前留的话,送他们去的。”简水清微微颔首,她的陪嫁秋雁在旁笑道:“这些赏赐虽说及不上武美人的,可也很不薄了。姑娘虽被封做了个宝林,几位娘娘还是挺看重姑娘的。”她是简水清自幼使惯了的人,一时还改不过口来。
简水清因路上走得热了,自倒了杯茶吃着,听了这话,只说道:“这话不要出去乱说。不过是诸位娘娘不愿太过厚此薄彼罢了,也是这宫中的为人之道。”话才说毕,忽听外头一阵吵嚷,夹杂着摔东西的喝骂声,又有些指桑骂槐的言语。她心中厌烦,便问秋雁道:“去瞧瞧,对面又在吵什么?”秋雁是个好热闹的,得不的一声就跑了出去,半晌才回来说道:“是刘宝林,因赏赐薄于旁人,生气吵起来了。已被她屋里的执事姑姑劝进去了。”简水清将眉头一皱,没有言语。秋雁又道:“姑娘,刘宝林这样子下去,早晚是要闯祸的。她父亲同咱们家老爷很有些交情,入宫之前老爷还特地嘱咐姑娘照顾她。姑娘得空还是说她几句罢。”简水清却冷冷道:“良言难劝该死鬼,随她去罢。头两个月里,若不是我在旁替她兜揽遮盖,她早被撵出宫去了。宫里是非多,我哪有那样多的精力,总照看于她?”秋雁素知她的性子,也就不再多说。简水清又道:“那武韵蓉眼瞅着是要起来了,这倒罢了。倒是总跟着她的那个唐玉莲,虽然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却不像什么好人。你们出去,但凡遇上了她身边的人,可得小心些,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千万别得罪了她。”一屋子的人都齐声应下。
这简水清是扬州织造简端甫的千金,因她出生在腊梅盛开的时节,其父便依着诗里“疏影横斜水清浅”那句,给她起了这个名字。她本人性子果然也如寒梅一般,冷清孤高,目无下尘。只是刘宝林的祖上于她家有恩,这才对刘秀春多言语几句,若是平日总是懒与人共的。
她眼看今日的情形,心中已大致有谱,只是天性清冷,便抱着“管他旁人如何,别搅了我的清净”的主意,只将服侍的一众宫人交代了几句,就关起了门来。
再说武韵蓉同唐玉莲回至永和宫,唐玉莲见这永和宫面阔五间,有前后两院,各有东西配殿、抱厦明间。屋檐安放走兽,壁绘龙凤和玺彩画,气派华丽。思及自己住处,虽也是个俊丽的所在,比起这里,却总流于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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