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外头下起了雪粒儿,那风刮在人脸上,十分冷硬,有如刀割一般。坤宁宫内碳焚铜盆,香熔金鸭,瓶插红梅,盆栽绿草,倒是一室春暖。
赢烈与萧清婉因昨日夜里睡得晚了,这日直到天大亮才各自醒来。萧清婉先自起身,收拾妥当,走到床畔,向赢烈笑道:“皇上还不起来么?时候不早了呢。”赢烈身着寝衣,坐起身子,拉着她在床畔坐了,脸儿偎着脸儿,腮贴着腮的道:“朕昨儿晚上就在想,到年下了,你又是头一回在宫里过年。心里可想要些什么?说出来,朕都与你。”萧清婉含笑低头道:“臣妾得蒙天恩,忝居中宫一位,又见幸于皇上,日日侍奉君侧。如今臣妾什么都不缺,再要不知足,只怕就要遭天谴了呢。要真若说起来呢,臣妾只愿同皇上恩爱百年,别的就都不求了。”赢烈莞尔道:“话虽如此,朕还是想送你些什么。西域进贡了一架雕花嵌宝落地铜镜,样子虽平常,难得宽大。朕待会儿差人给你送来。”萧清婉便问道:“臣妾要这么大的镜子做什么?还愁没地方摆呢。”赢烈笑道:“不是叫你放在宫里的。你拿去,摆到沐房里。”说着,便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萧清婉便侧了脸,杏眼微挑,似笑非笑的睨着他道:“皇上做了一次汉成帝还嫌不够,还想学赵匡胤么*?臣妾可不敢担祸水的名儿。”赢烈听她这样说来,便笑眯了眼,问道:“你竟知道这样的故事?”萧清婉一时说漏了嘴,也难收回,只好顺着道:“臣妾在家时,曾无意于外书房里瞧见了几本野史杂传并各样的脚本。那时候还小,年幼无知,不懂什么,只觉着新鲜,就同姐姐两个偷偷弄了出来,带到里头去看。落后不知被甚人告与了父亲,父亲大发雷霆,叫管教妈妈将臣妾与姐姐好一顿责打,又将那些野书都搜罗出去烧了,才罢了。”赢烈笑道:“你父亲治家甚严,颇有颜氏遗风,才教养出这样两个好女儿,今日倒尽着朕受用。”说着,又道:“素来只看宸妃端庄沉稳,不曾想她也有淘气的时候。”
萧清婉陪着皇帝说了几句话,便道:“凭皇上给什么都好,臣妾都欢喜的。皇上还是快些起来罢,都这个时辰了,再不起来就要惹人笑话了。”一面死拉活拽的催着赢烈起身了。又伺候着穿衣着袍,梳洗了一番,外头便报早膳已备。二人一道用过,正坐着吃茶,张鹭生前来奏报,外廷尚书令林霄有事求见。萧清婉听闻,便忙忙将平天冠取来,双手捧着,替赢烈戴了,系了冠带,就打发赢烈出门了。
送走了皇帝,萧清婉自回明间内,见炕几上摆着的青花盘子里,冰坨已消融了,流了一盘子的水,里头的梅花也不复精神,遂开口道:“昨儿吩咐你们摆上一会儿,就拿到外头去冻上,你们就是不上心。这可就化完了。都拿出去撂了罢,已是不中用了。”明月走上前来,一壁收拾着,一壁就笑道:“皇上来了一遭,咱们宫里冻着的冰就都化了,也是好意头呢。前日夜里,娘娘才睡下,皇上后脚就跟来了,冷着脸在堂上坐了好一向,又不说请娘娘起来。奴婢整陪了半夜的小心,提心吊胆的连第二日都没歇过来。皇上连着十多日不过来,这好容易来了,娘娘竟然只顾冷着皇上,奴婢还当皇上要生多大的气呢。谁知,昨日那情形一看,竟是全没事了的。”穆秋兰在旁接口道:“可不是,这样的事情,换成旁人,只怕都死了几回了。谁都不敢,独咱们娘娘敢。”萧清婉淡淡一笑,道:“试探圣意,可一而不可再。这样的事情,也只此一遭了。若全无把握,本宫也绝不敢如此行事。”说着,便坐正了身子,又道:“皇上为赵氏一事,冷落六宫,独宠钱氏。本宫欲破此局,却又不能自家上赶着送上去——或者一时可行,落后倒更让人觉得没甚稀罕了。如今看来,皇上待钱氏也不过如此,倒不必十分放在心上。”
穆秋兰笑道:“昨儿奴婢听承乾宫里的宫女翠娥说,泠美人下了龙舟,脸都气歪了,回到宫里砸东西,打骂宫人,闹了好一向才停歇。俗语言,恃宠而骄。她还没得上几分宠爱呢,就这样的骄狂,叫人有哪个眼睛看得上!”众人说笑了一回,萧清婉便向穆秋兰道:“皇上既然发了话,你待会儿往内侍省走一遭,叫夏长盛补了人到她宫里去。另有,前番咱们这儿打发了两个人出去,出了缺。吩咐夏长盛,把那个在针工局的杏儿叫上来补缺。另一个,让他给补个稳妥的人过来。”穆秋兰一一应了,萧清婉扯了扯袖口,又道:“恐怕今儿御前有东西过来,让李公公带几个手脚灵便的小太监在门上迎一迎。厨房有新做的翠玉豆糕和葱油薄脆,端上一碟给三皇子送去,本宫记得他爱吃这儿的点心。”穆秋兰记了,见皇后再无吩咐,便走去布置,各自无话。
到了午时,果然有御前侍奉的内监小许,带了一众人,送了赏赐过来。萧清婉出门去看,见林林总总竟有不少东西,连忙吩咐李明贵带人一样一样的收了,又打赏了前来送东西的太监。小许便道:“皇上叫奴才带句话给娘娘,因前朝出了些事,今儿就不过来用膳了,请娘娘自便。”萧清婉点头,就打发了他们离去。
回至明间内,萧清婉便在炕前坐了,看着她们一样一样的拆了。果然有先前赢烈所说的那面铜镜,约有一人多高,金打的镜架底座,雕刻云纹,镶嵌了许多红蓝宝石,镜面如一泓秋水,照得人影分明,十分华美精致。几个宫女见了,都道:“少见这样大的镜子呢,穿衣裳倒好。这样子也好看,和咱们娘娘的身份也合适。”唧唧咕咕的品评了一回,萧清婉在旁瞧着,轻声叮嘱明月道:“喊几个人,把这个送到沐房里去,小心摆放。”明月听了,先不动身,噗嗤一声的掩嘴笑了。萧清婉脸上便红了,恼羞成怒道:“你不干你的去,且笑什么?谁许你在这儿笑来着?坏透了小蹄子!”明月便笑道:“奴婢还没说什么,娘娘自己臊了。倒拿奴婢来撒气?”说着,便脚不沾地的往外头喊人去了。
这边,众人又看东西。
余下的几样,乃是一方珊瑚树,一样羊脂玉的摆件儿。那珊瑚树,大致有五尺高,栽在一座青瓷花盘里,下头填了许多石头,色泽艳丽,殷红似血,光彩夺目,日头一照,熠熠生辉。萧清婉瞧着,极是喜欢,就令人摆在正堂上,早晚赏玩。那羊脂玉摆件儿,却只有手掌大小,白净细腻,温润莹透,如凝脂一般。萧清婉握在手里,爱不释手,只是来回摩挲,忽觉底子上略有凹凸痕迹,便翻转过来。定睛瞧去,却是一溜小字:
肌如嫩玉生香 肤若凝脂含芳。
就是昨日夜里,赢烈戏语的那两句,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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