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并非朝日,一日无事,赢烈昨日又吃多了酒,直睡至天大亮才起来。萧清婉伺候着梳洗已毕,便吩咐在明间儿内摆膳,二人携手共至,一道用饭。因屋内的炕烧的极热,地上的火盆碳也燃的极旺,赢烈便觉室内燥热,伸手推开了窗屉子,往外一瞧,却见院中猩红片片,宛若红霞下坠,云蒸雾灼,原来是他早先吩咐让移栽过来的红梅开了。赢烈看得兴起,便叫萧清婉一道来瞧,萧清婉望见这般美景,心里也欢喜,望着赢烈笑道:“这花好歹是赶在年前开了,可算不辜负了皇上的一片心意。”赢烈亦笑道:“朕原说今年年下要同你一道围炉赏梅,就怕这梅花是才挪过来的,头一年开不了,如今竟也开了,总是不会令朕失约了。”萧清婉含笑道:“这般说来,臣妾今日晚间可备下酒席,候着皇上了。”赢烈笑应了,又道:“朕与了你一冬的胜景,你却拿什么来谢朕?”萧清婉道:“皇上想要什么呢?”说着,忆起昨夜之事,不觉先红了脸,赶忙道:“若是昨夜那样的事儿,可不能够了。”
赢烈见她这个模样,心里好笑,说道:“谁同你说那个了,不过才一遭儿,你倒杯弓蛇影起来!想来你年岁尚小,身子骨还嫩,受不得这等折腾。”一旁侍立的几个宫女,听见这样的话,一个个都红了脸,想笑又不敢笑。萧清婉见他说话这般不防人,羞急道:“皇上是越发没正经了,旁的姐妹那里,怎么不见皇上这般闹来?也就是臣妾这宫里,由着皇上撮弄。莫不是先皇后在时,皇上也曾同她这般玩笑来的?”赢烈莞尔道:“不过同你说笑,你倒急了。国事繁杂,朕日夜忧心不已,也就是来了你这儿,方能散散心,解解闷儿。若惹你恼起来,倒没意思的。”顿了顿,又若有所思道:“先皇后,乃是这世上最知礼法之人,朕与她常连着三五日一句心里话也说不上,怎会同她这般说笑。”萧清婉见皇帝脸色转黯,心里也忖度道:他虽贵为九五之尊,却也不能随心所致,便是这六宫嫔妃,也是不合心意的居多。想至此处,她心中微动,便握了赢烈的手,软语道:“臣妾一早说过,这坤宁宫便是皇上的家,皇上若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儿,或心里不爽快,自管过来,臣妾与皇上排解。”赢烈捏了捏她的手,没言语。
萧清婉见皇帝郁郁不乐,忙岔了话头,笑道:“皇上还没说想要什么呢?”赢烈道:“正是说这个呢。朕才得了几把檀香扇骨的白扇子,尚未想好往上画些什么。你雅擅丹青,只是自进宫来除那次的没骨荷花,竟不见你再画什么。中秋时,朕赠你的那几支画笔,也没见你用过。不如就替朕画了这几面扇子罢。”萧清婉笑道:“外头那么些的书画名家,皇上竟瞧得上臣妾的那两笔写意?也罢,皇上只差人送来就是了。”两人说着话,用过了早膳。赢烈在这儿坐了片刻,就说要往书房去批折子,萧清婉伺候着穿了衣裳,戴了冠,送了御驾去了。
待皇帝离去,萧清婉就在明间内坐着,看着底下宫人收拾这几日用过的物事。外头夏长盛前来禀报,称已将昨日宴席上的一应器具照册清点收齐。萧清婉问了宴席花费,核算了一回银钱,见账目不错,又吩咐了一回年底份例发放等事宜,就打发他去了。穆秋兰端了一盏三友茶上来,萧清婉接过才吃了一口,忽又想起一桩事,便问明月道:“昨儿晚上本宫戴的那支刻兰花的金簪子,可收起来了?叫皇上闹的,连丢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明月抿嘴一笑,道:“早拾起来了,都放在那花鸟纹的漆盒子里了。等娘娘想起来,还不知冲到哪里去了呢。论起来,不该奴婢多嘴,昨晚上娘娘同皇上那澡洗的,奴婢们费工夫收拾也还罢了。只是忧虑,怕娘娘泡久了头昏呢。”萧清婉脸一红,笑斥道:“烂了嘴的小蹄子,一大早的就嚼出这些个好听的话来!还不快干你的去,再让本宫听见,定叫人拿针扎你的嘴!”明月便笑嘻嘻的要去,萧清婉又叫住她道:“把那双雀头鞋也收起来罢。”
明月依言去了,青莺走来说道:“那双鞋是才做的,上头镶的珠子还是前儿皇上使张公公送来的那斛,满共嵌了六十六颗。娘娘穿在脚上,光彩夺目的很,昨儿还是第一次穿,怎么今儿就收起来了?”萧清婉道:“那鞋好是好,就是太过华贵,碰上年节大宴,穿出来还使的。平常没事穿着,就有些糟蹋了。横竖今儿也不出门,你去把本宫之前做的那双玫红缎子、扣绣了腊梅嵌珠的绣鞋拿来。”青莺应声走去,却只找到一只,那一只寻了半日白不见。这衣裳鞋袜,素日里是明月管着的,青莺便问着她。明月也走去,在里间翻了半晌,就是不见,登时便慌了,一口咬在青莺身上道:“你放了谁进来?倒让人摸走了娘娘一只鞋!”青莺便骂道:“你酒吃多了也怎的?!娘娘的衣裳鞋脚,平日里都是你收着,今日不见了,你敢随意推个人就是的?!”两人绊了几句嘴,就叫萧清婉在外间听见,让穆秋兰带了她们两个出来,问是何事。
这二人无话可说,只得一一禀明。萧清婉便笑道:“你们各管着哪一头?东西不见了,就混拌起嘴来?无过只是在这屋里,慢慢寻就是了,都吵得是些什么。大清早,就不叫人清净!”几句话斥得二人闭了嘴,又去寻摸,却哪里得见那鞋的影子?一来二去,连萧清婉也恼了,叫穆秋兰将那四个宫女都采了出来,在明间里跪了,她自家坐在炕沿上,脸上冷笑道:“感情这屋子里是出了鬼了,东西平白无故就飞了。今日本宫鞋丢了,你们不知道;明日本宫头上的簪环不见了,你们也不知道;到了后个儿,连本宫的金册叫人寻摸了去,你们也都推不知道罢!”
明月便泣道:“娘娘还要明察,娘娘平日里的衣裳鞋袜,奴婢都好好的收在柜里、橱里的。就是酒宴前一日,奴婢还开柜子清点了一次,并不曾少见了什么。”萧清婉便不语,手里使着铜火箸儿拨拉着手炉内灰,心里细细思忖了一阵,才道:“罢了,该不是你们几个的过错,都起来罢。”这四个宫女起身,尚自惴惴不安。穆秋兰便试着问道:“莫不是娘娘有了主意?”萧清婉笑了笑,道:“本宫记起来了,前日,就是吃酒宴头一天,本宫晚上还穿了一次。就是昨儿一早起来,还瞧见明月收了那鞋进去,才拿了雀头鞋出来。昨儿一整日,她们四个都随着本宫在外头,并不曾回来,到了今儿这鞋就少了一只,该不是她们四个的作为。再者,平日里就她们四个在这屋里转,随问少了什么,也准是推在她们身上,所谓监守者不得典其责。该不是她们四个。”说毕,便将一张俏脸拉了下来,吩咐道:“去叫李公公,把这能进屋来听差的宫女太监全押到后头园子里跪着,拿荆条一个个的抽下去,他们一日不说就一日不给他们食水,两日不说就跪两日,再不招认的,本宫就叫掖庭令过来把他们全领了去!”穆秋兰看皇后两腮带晕,柳眉倒竖,便知皇后是动了真怒,不敢多言,忙去传令。才迈出门槛,萧清婉又使了明月喊了她回来,道:“先不要说是什么事,等他们谁想说了,直带进来便是。再有打的时候,用麻核堵了嘴,不许他们哭叫。”
这边穆秋兰走去传令,萧清婉在明间内坐着生气,绛紫过来添了茶,劝道:“一只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娘娘别气坏了身子。”萧清婉便道:“本宫倒是不明白,论起来那鞋子上的几颗珠子也都是积年戴久了的,都黄了,不值什么钱。这屋子随问哪个不比那个多值几两银子?那贼怎么单单就拿那鞋呢?还只偷了一只?”四个宫女也想不透缘故,正在此际,御前总管太监张鹭生进来,先与皇后请了安,就把皇帝之前所说的扇子呈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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