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倒是暗暗好笑,便示意穆秋兰相问。穆秋兰会意,开口道:“你是储秀宫里的太监,如何这般不懂规矩,见了皇后娘娘,竟不知行礼问安?”那太监听问,这才哆嗦着道:“奴……奴才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吉祥……如意。”
萧清婉笑道:“你们娘娘在里头?进去通传一声,说本宫来了。”那太监方才如蒙大赦,自地上爬起,一溜烟的往里头去了。
过了片刻功夫,便有人开了储秀宫的正门,惠妃由人扶着,自里头缓缓走出,行至阶下便行大礼参拜,口里呼道:“嫔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安泰。”萧清婉忙使了宫人上前搀扶,又说道:“你身子不好,如何还亲自出来,倒是本宫的不是了。”惠妃笑了笑,道:“虽是娘娘体恤,但这宫里的规矩是半分错不得的。嫔妾住处简陋,只是娘娘既然来了,还请进去坐坐,让嫔妾奉上一杯茶,以尽地主之谊。”萧清婉微笑颔首,便同她一道进了储秀宫。
迈进宫门,但见天井里种着许多桃杏树,此刻不是花开的时节,这些花木都有些颓零之态。
这储秀宫面阔五间,有养和殿、缓福殿东西两个配殿,原本也有宫妃住在此处,后因惠妃身子不好,需静养,便迁了出去。当下,惠妃将萧清婉让进了日常起坐的西抱厦内。萧清婉留神观看,见这储秀宫的宫门乃是楠木雕刻的万字锦底、五蝠捧寿、万福万寿裙板隔扇门,窗子上亦有万字团寿纹,雕工华美精致,只是似是年久无人打理,陈旧了许多,连漆也磨掉了几块。
待进了抱厦,惠妃请萧清婉在炕边坐了,自己在旁相陪,又让素日里常在身畔侍奉的宫女明珠上茶。萧清婉四下看了一回,见这屋里摆设极是简单,炕上铺着半旧的宝蓝连珠纹锦缎坐垫,炕几却是一方黄花梨木嵌琉璃面四角雕海牙小桌,桌角亦磨掉了几块漆,屋内四角放了些古董瓶子,唯独西边的平台上摆着一张紫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这屏风萧清婉倒是认得,是先帝赐予前皇贵妃徐氏的。后来为争皇储,徐氏自缢身亡,储秀宫中旁的物事都清理了出去,唯独这屏风,因是先帝赏赐之物便留在了这里。除此之外,屋中便再无旁的玩物摆设,炕几上却堆着几卷佛经,还有一串紫檀木玫瑰数珠,珠子十分油滑,连纹理都不甚分明了,显然日日被人握在手中转捻。屋子一角摆着的绣架上,还有一副绣了一半的达摩像。
萧清婉四下打量了一番,便笑道:“姐姐年纪轻轻,就弄上这些了?姐姐这屋子也未免过于素净,虽则也好,但姐姐正值风华正茂,也还该有个忌讳才是。想来姐姐病了许多日子,就懒怠弄这些了。只是姐姐既没玩物,何妨打发人到坤宁宫来说一声?何必如此自苦。”惠妃微笑道:“娘娘说的是,只是嫔妾没福,身子不争气,一年到头没几天是好的,日常也没个人过来,白摆着那些物件也是糟蹋。嫔妾久病,长居宫中无事,难免心烦,念念这些佛经倒是能静心。”萧清婉嘴角略勾,说道:“姐姐年轻,还要好生保养身子,待大好了才能再服侍皇上。虽一则也是咱们的本份,二来姐姐也要为终身打算。”惠妃听闻,只笑着用手帕掩了掩口鼻,转了话头道:“嫔妾虽是不出宫门,也常听闻娘娘如今圣宠优渥,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娘娘既要时常伴驾侍君,又要打理六宫事宜,正是忙的不可开交,如何今日竟有空闲走到嫔妾这冷清地界来?”萧清婉听出话里意思,笑道:“只是近来天寒,姐妹之间多有染上风寒病了的,皇上前朝忙碌,无暇顾及后宫。本宫记挂着惠妃姐姐素日身子孱弱,就来瞧瞧。”惠妃便含笑谢了。萧清婉又道:“方才出去的那个小太监,是姐姐宫里的人?”惠妃道:“他是嫔妾宫里做杂事的小太监,嫔妾方才使他出去办些差事,不想竟冲撞了皇后娘娘,嫔妾管束下人无方,给娘娘赔不是了。”
萧清婉坐了一个时辰,见着惠妃面上气色渐渐不好了,说话也有些气喘,知她累了,便起身告辞,临行又叮嘱了储秀宫的宫人,若有事一定来通报。
打储秀宫出来,穆秋兰重扶着萧清婉上轿,放下了轿帘,下令起轿回坤宁宫,才笑问道:“娘娘今日怎么突然想起来看惠妃的?”萧清婉在轿内坐着,淡淡道:“不过是一时兴起,本宫适才说看天气寒冷记挂她身子孱弱,倒也算是实话。只是这惠妃还真像是一幅置身事外的样子,恩宠与否全然不在心上。”穆秋兰点头道:“惠妃娘娘往日便是个恬淡性子,自病了之后就更不理后宫这些纷杂事端了。”萧清婉听着,点了点头,就不语了。倒是在轿子后头跟着的李明贵走到轿旁,低声道:“娘娘,奴才有一事相告。”萧清婉素知这李明贵向来话少,来说必定是有事,便道:“什么事,说。”李明贵就弓着身子,低声道:“适才那小太监,奴才识得,并非储秀宫中之人。而是在禁卫军处听命侍奉的。”萧清婉闻言,心中微怔,道:“你是说……”李明贵只低头不语,萧清婉心里计较了一番,道:“你去查查,看究竟怎么回事。”李明贵低声应诺。
一行人回至坤宁宫门前,萧清婉才下轿便见宫外立着许多御前的宫女太监,就知皇帝过来了,连忙快步往里头行去。
才走入堂上,那张鹭生正在东厢房门前侍立,见皇后进来,忙上前行礼参拜,又打起帘子报道:“禀皇上,皇后娘娘回来了。”萧清婉走入内室,果然见到赢烈脱了外袍,斜歪在炕上看书。她上前笑道:“皇上今日倒想着过来,既来了怎么不打发人叫臣妾去?倒一个人在这儿闷着。”说着,又斥责青莺明月道:“瞧见皇上来了,怎么不去告知本宫。”赢烈将手里的书卷放在炕几上,便向她伸过手来,笑道:“你也不必责怪她们,是朕不叫她们去喊你的。”萧清婉便握了他的手,走过去道:“皇上这是为何?”赢烈拉过她,就环到了怀里,懒懒的说道:“朝上的事儿到了今日才算料理清净,朕得了功夫来后宫走走,想着连日不见你,就过来了。不想来了,又听底下人说,你出去看文淑容她们了。朕不想扰你,就自己在这儿歇歇。”萧清婉低头笑道:“皇上这会子就把外袍脱了,待会儿再去别的地方或有人来,又要穿上,倒不嫌麻烦。”赢烈坐了起来,道:“既来了你这儿,今日就歇在这儿了,劳碌了这许多日子,今儿朕想清静清静,便是谁来也不见了。”言毕,便要往她脸颊边凑。
萧清婉红了脸,连忙转过头去,亦低声啐道:“有人在跟前呢,像什么样子。”赢烈瞧着她娇羞动情,闻到她身上暖香袭人,又是连着几日不见不禁动了兴致,道:“你说的是,咱们到里头去。”萧清婉羞急道:“青天白日的……”话还未说完,赢烈便抱了她起来,要往里头去。
便在此时,外头张鹭生忽然进来,见着这般情状连忙跪了,道:“皇上恕罪,外头延春阁打发人来有要事奏报。”赢烈被打搅了兴致,心里恚怒不已,只得先放了皇后下来,又喝问道:“什么事,能慌成这样,连规矩也不顾了!”张鹭生便跪禀道:“是,来人说梁主子小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