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在皇后跟前服侍了一回,到了酉时换班的时刻,今日该绛紫文燕上夜,就过来替了值。青莺同明月道了告退,便回宿处去了。
才进屋子,青莺便径自走去,开了日常自己存放私物的黄杨木橱柜,在里头翻来找去。明月冷眼旁观,也不理论,觉着身上倦乏,就在自己床上歪了。一时青莺寻着了那东西,走到明月床前,撂在她枕畔,道:“这便是娘娘说的那方子,姐姐拿去好好调养身子。”明月坐了起来,也不看那方子,冷言冷语的道:“横竖娘娘也不在眼前,你又何必再来惺惺作态?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又装些什么?”青莺冷笑道:“妹妹是怕不拿出来,姐姐嫌了妹妹藏私,再到娘娘跟前轻学重告的,妹妹可承受不起!谁不知道姐姐如今是娘娘跟前最得脸的大宫女,妹妹哪跟得上呢?!”说着扭身走开了,自去倒了杯茶,坐在桌边吃了起来。
明月在床畔坐着,看着青莺,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你觉着你自幼就伴在娘娘身边,又一道长了这么大。我之前是伺候夫人的,还是小姐屋里的秀娥病死了,夫人才指了我过去补了她的缺。论起来,我比你晚来,什么好事儿也该在你后头才是。可在府里时,我就和你比了肩,到了宫里,娘娘待我更好了几分,你心里不忿,又恰逢了那件事,就把我拿出来垫在脚底下,好走你的路。既了结了你的心事,又踩了我下去,一举两得。现下事败了,你又恨我告了你,可你自去想想,若你不干那下作事,我又能告你什么?又能捏住你什么把柄?你自己做了孽,还要怪别人么?!我既知道了你算计我,我自然要防着你,还能容你继续在我背后捅刀子么?!你自己瞎了心,倒来怨恨别人?!我也告诉你,别以为你今日在殿上说了那些话,娘娘疼了你了,你就又有脸了。娘娘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谁规矩谁不规矩,她都知道。你再不老实,就死也没处死了!”一气儿说了这些话,她起身摔了帘子出去了。
独剩青莺一个人在屋里坐着,心里愧一阵悔一阵恨一阵,愧的是负了主子待自己的这些年的恩义,悔的是自己一时为眼前之利所蒙蔽,恨的是贵妃抓了家人对自己威胁利诱,逼迫自己为她做事。这般想了一阵子,对明月倒没那么恨了,只是思及她那几句话,心里却有些顾虑,如今的皇后娘娘已再不是在家时同自己针线玩笑的小姐了,进得宫来,不过短短数月,行事便已见出诡谲狠辣。早已疑心了自己,还如没事一般的同自己日常说笑,直至自己投毒才一举擒获。若是其时皇后再狠上几分,自己并着家里这几条性命,也就没了。虽说如今也并不敢说娘娘不再疑心自己,但自己已是在殿上开罪了贵妃,此时若是再没了皇后的庇护,那可真要万劫不复了,不论怎样娘娘还是愿留自己这条命在的。往后也只好一心一意的跟着娘娘,自己再不犯事儿,娘娘的疑心早晚也会有打消的一日。
不提青莺明月在屋里拌嘴,且说萧清婉洗了头发,心里倒静了,仍旧拿了那抹胸细细的绣着。少顷,穆秋兰进来,见皇后正做着活计,就上前低声道:“禀娘娘,打发去探信儿的小史回来了。娘娘可要问问?”萧清婉头也不抬的道:“本宫没梳头,你是看见的。你就去问了他的话,来回本宫也是一般。”说着,顿了顿又道:“去了好一会儿功夫了,贵妃……竟在书房待了这么久么?”穆秋兰道:“这倒不是,小史一早就回来了的,只是听着娘娘在洗头,不敢来打搅。”萧清婉便点了点头,说了那几句要问的话。
穆秋兰便去了,须臾就又进来,道:“小史说,瞧着贵妃的轿子在书房前停了,贵妃下轿进了书房,不出顿饭的功夫就又出来了,时候并不长。”萧清婉绣着一朵莲瓣,慢慢的问道:“可打听出来什么事儿没?”穆秋兰道:“御前的人规矩严,嘴巴也紧,套不出什么来,也不敢给银子。但小史说,他影儿在道边柳树下头,瞧着贵妃打里头出来,脸上白白的,下台阶的时候还打了个趔趄,险些摔了下来,还是跟着伺候的文乐扶了。”萧清婉这才笑了,道:“想必是没什么好事了,本宫虽不敢妄揣圣意,但近来并没别的事儿,那就还是为了今儿上午的那桩子的事儿了。”穆秋兰陪笑道:“那齐氏平日里极是趋奉贵妃,皇上未必没想到此节。论起来,皇上还是最疼娘娘的。”萧清婉不接此话,只是道:“晚上倒是想吃碗阳春面了,你去打发人对小厨房说,煮上一碗来,放些笋丁儿香菇丁儿,别放香油。晚膳来了,瞧瞧里头有什么爽口的菜拿上来,旁的就不消了,本宫心里不想吃那些厚味。”穆秋兰应了喏。
闲言休提,待用过了晚膳,已是掌灯时分了,白日一日的事,萧清婉此时已是乏了,就叫绛紫去打水,文燕铺床预备睡觉。穆秋兰在旁问道:“今儿皇上没说去哪位主子那儿安寝,也没接谁到养心殿去,保不齐还来咱们这儿。娘娘不等会儿了?”萧清婉看着窗外那重重楼阁中透出的灯火,幽幽的道:“不必了,早间的事儿让皇上烦心了,皇上这会子怕是谁也不要见呢。”穆秋兰听皇后这话说得极是冷淡,也不敢多说什么,就上前伺候了洗漱。
洗漱已毕,萧清婉走至内室,才叫绛紫给脱了外头的衣裳,穆秋兰便进来道:“娘娘,张公公过来传谕,皇上请娘娘往养心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