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时光弹指而过,转眼便是大婚当日,这日萧府张灯结彩,热乱非常。萧家虽也曾出过几位妃子,可从这门里抬出一位皇后还是头一遭。虽是已预备了小半月,事到临头,仍是漏了这个误了那个,足足将一府的人闹了个人仰马翻。
这日还不到四更时分,萧清婉便起了身,一众宫人捧着凤冠吉服伺候萧清婉穿戴打扮,待诸般齐全妥帖了,便在屋内端坐静候时辰。青莺端了一盏酒酿甜汤来,道:“时候还早,娘娘饮盏甜汤罢。”萧清婉也知今日事多,不敢空了肚子,虽是无甚胃口,仍是接了盏子,轻抿了几口,因怕花了唇上的口脂,就放了一旁。
这般枯坐了一个时辰,前面便有黄衣内侍前来,趴跪在地上,道:“迎亲使宋大人、柳大人已在前头下马了,奴才斗胆来问,娘娘可否打理好了?”萧清婉便使了穆尚仪出去,道:“娘娘梳妆已毕,只待吉时便可起身。”那侍者便应声去了。又过了片刻,前头一批人马来至锦绣楼前,为首的便是两名身着朝服的迎亲使。二人走至楼前,跪伏在地,口称:“吉时已到,微臣——宋康安、柳修文谨奉制,恭请皇后娘娘起驾。”话音落地,少顷,尤穆二位尚仪先自楼内出来,躬身侍立两旁。青莺、明月、文燕、绛紫四个近侍都盛装打扮了拥着萧清婉缓缓走出。
萧清婉目不斜视,沉声道了句“二位大人请起。”宋康安与柳修文便告罪起身,宋康安便罢了,这柳修文因是萧家的世交,这萧清婉幼年时也曾见过几面,现下便偷偷打量了几眼,眼见她气度不凡,雍容沉静,心中暗道:萧兄倒好生会教养女儿!原想着宸妃已是难得,眼下看来这做了皇后的二姑娘也不简单。当下,两位迎亲使便请萧清婉上轿。萧清婉见那轿子比自己往昔所乘的大了许多,绘有许多龙凤图案,底色是大红的,轿顶子是一枚黄玉,周围垂着流苏,虽是华贵,规制却不大,想来仍是府内代步的,便由几位侍婢搀扶着,上了轿子。
一众人行至萧府大门前,萧清婉又下轿与父母告别,门前跪着一地的人,萧氏夫妇领着头,跪在地上,磕头同声道:“恭送娘娘。”萧清婉看着父母似是一夕之间老去的样子,尤其是母亲,重重的脂粉也盖不住憔悴的面容,朝冠似是要压的她抬不起头来,想起姐姐离府入宫那日也是这般的情形,她心中一阵酸痛,只想伸手搀扶,却碍于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只得忍着道了起身。这一家三口又说了些官面上的话,萧清婉便盖了遮头,出了大门,咬牙登上那画轮四望辇车,一众人马共分九队,簇拥着车浩浩荡荡的向皇城行去。
萧清婉坐在车中,感受着车身晃动,心也随着辇车摇晃起来,摇摆不定的车身似是预示着那未卜的前途,头上的凤冠极沉重,似是压得脖子也动弹不得,那垂下的珠帘亦是不住的在眼前晃动,便如重重枷锁将自己牢牢锁住,越想着日后的宫中生活,这心就越发的不安慌乱,不由得将戴着绶带绞了又绞,又恐折出了印子,又放了手。
不过片刻,车队便到了皇宫朱雀门前,六列人马在宫门前停下,只余三列拱卫着四望车经由朱雀门缓缓进到昭阳殿前停下,便有宫内正五品尚宫上前躬身行礼道:“恭请娘娘下辇。”说着,就上前先置下玉脚踏,再将身着大红九凤朝阳掐金丝幜服,身披牡丹织金纹绘绶带,头戴二十四花九凤衔珠冠的萧清婉自车中扶下。
萧清婉因盖着遮头,目不能视,但也知道,这踏进的皇城便成了自己一生再也逃脱不得的囹圄,自己这一世便都锁在了这城内。
当下,她便由着那尚宫搀扶引领着,往昭阳殿内去。
行入殿内,依着尚宫引导,在殿前跪了,向着皇帝行了叩拜大礼。想到正在叩拜的、这个从未谋面的男人竟就是日后自己的夫君,她只感一阵迷茫,眼前仿佛蒙上一层拨不开的迷雾。
这般叩拜完毕,又听册封使宣读圣旨正式封后,颁了皇后玺印,这才起身。再至太极殿,帝后共受群臣朝贺。此间事宜,无须赘言。
待得礼毕,这一日已是红日西斜,引导礼仪的尚宫便先引着萧清婉来至坤宁宫。
这坤宁宫面阔九间,到底三层,有东西两个暖阁,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朱红的墙壁,飞檐翘壁,富丽堂皇,气象不凡。
当下尚宫引着萧清婉进了东暖阁,有青莺明月文燕绛紫——现如今已是宫女了,上前服侍着萧清婉脱去幜服,摘了冠冕并一应的首饰,便有任司饰的两名女官进来跪下道:“兰汤已备,请娘娘沐浴更衣。”萧清婉便随着她们进了沐房,初踏进房,一股股的水汽夹着茉莉的香气迎面而来,萧清婉只觉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便放慢了脚步。过了片刻,眼前才逐渐看分明了——这房内正中雕了一口池子,池中遍铺着汉白玉,一旁的玉兽口里正流出汩汩的热泉。房的四角点着几盏琉璃宫灯,水汽蒸腾着那琉璃罩子就蒙了一层白雾。房中摆设了许多玉石雕花屏风,上头凝结着些水珠正一滴滴往下滚落。司饰便同着青莺等人簇拥着萧清婉转进了两扇屏风后面,替她脱去了衣服,入池洗浴。
萧清婉坐在池中,身子浸泡着热水,那水中被放了许多茉莉花瓣,鼻中嗅着那花香味儿,身上又被泡暖了,原先惶惑不安的心思却也渐渐安宁了下来。这般浸泡了片刻,司饰上前道:“请娘娘起身洗浴。”萧清婉便起身,走到池边的一尊白玉小凳上坐了,青莺明月捧了澡豆上前,因头发是前一日洗好的,就拿玉簪子挽了。青莺取了澡豆替她搓洗身上,便凑到她耳边悄悄道:“适才我见小姐在池水中,一池子的水映着小姐的身子如羊脂白玉一般,皇上见了必是喜爱的,小姐便放心罢。”萧清婉的脸便红到了颊边,轻轻斥道:“瞎嚼什么,没半分正经的!这儿是什么所在,你还当在家里!”青莺便吐了吐舌头,再不敢多言。
待洗浴完毕,两位司饰早捧了大内绣衣跪在地上,青莺与明月取了衣物,侍奉萧清婉穿了。萧清婉瞧了那衣服一眼,见是上用的料子,绣着莲花莲藕的图样,并拿桂花滚了边,心知是连生贵子的吉祥寓意,便穿了。一众宫人又簇拥着她走到沐房外间的一间小房内,重新匀了面,打理妆容妥帖,才又搀扶着回了坤宁宫寝殿。
入殿便见四处皆是张红挂彩,多重屏障落座,西窗之下设有合卺宴席,席边椅上铺设重茵。因着皇帝未到,萧清婉便由着宫人引导,先在席边坐候。眼看满桌的盖着喜鹊登枝盖子的碗盘,她虽是一日未曾进食,却无半分胃口。此刻已是掌灯时分,殿中燃着龙凤喜烛,顶上吊着大红双喜宫灯,明亮的烛火映着满室的艳红饰物,坐到时候略长,便觉眼眶凝涩,泡暖了的身子竟而微微发寒且也有些僵了。饶是如此,她仍是一动不动的坐着。
这般又过了不知多久,门外宫人忽然奏报道:“皇上驾到——!”
萧清婉猛地一惊,忙由青莺扶着走到殿中跪了,头埋得低低的,道:“臣妾参见皇上。”但听得一阵细微的脚步响,一双绣着盘龙出云图样的靴子停在了眼前,头上便有一道低沉的男音响起:“平身吧。”说着一只筋骨结实皮色白润的手便递到了眼前,那拇指上还戴了一枚翠绿的翡翠扳指。萧清婉略一犹豫,便将手放在了那只手上,觉到那手的掌心略有些薄茧,心底微微有些奇怪,并不敢多想,也就起了身。虽是起来了,因着畏怯,她的头仍是垂着,并不敢仰视龙颜,只是将眼睛放在了皇帝胸前绣着的龙纹上。
却听皇帝道:“怎么,朕的皇后竟连自家夫君的脸,也不敢瞧么?”那话音里带着笑意,萧清婉便缓缓抬起了头,但见入目是一张意气风发的脸,目似朗星,鼻若悬胆,两道剑眉,不怒自威,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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