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哪家顽皮孩子的恶作剧,将诊所门前路灯的灯罩打破了。大约是线路受损,也兴许是年久失修,此刻路灯正忽明忽灭得闪烁着昏黄的光芒。
诊所有规定,病号是不能在这里过夜的。
香芹输完水后,必须趁着天色未晚离开诊所。
段文不仅垫支了医药费,还从同村的亲戚家中借来了一辆三轮车。
香芹躺在三轮车上,望着眼前能触及到一切的景物,她是越发的糊涂了。
秋风萧萧,黄叶飒飒。
如井水般清凉的黄昏,倒映在香芹波光荡漾的的双眸之中。她记得……她分明记得此刻应当是1992年白雪皑皑的冬日!
一合眼一张眼,难道已经过了几个春秋吗……
不对不对——
香芹心中矛盾纵横、疑团丛生,她百思不得其解。
秋冬季节变换,又见到了早在五年前就去世的母亲,香芹还记得这家诊所门前的路灯早就换了新。
如果她醒来经历的一切不是在做梦,那合理的解释又是什么呢?
就在香芹苦思冥想的时候,她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呼啸——
哐当——哐当——
颠簸之中,她感觉得到自己正在极速下降,随即眼前一暗,一面冰冷水泥顶横在她与墨蓝的天空之间,呼啸声仍不绝于耳。
香芹记得这个涵洞,涵洞之上是铁道,此刻正有火车经过。
三轮车停了片刻,段秋萍与段文同时从三轮车上前来,二人一前一后推着三轮车吃力的爬坡。
过了涵洞,就到了段家庄。
窦氏正做着晚饭,待三人归来。
考虑到香芹的身体状况,窦氏只打算煮一锅红薯稀饭。
小小的院子如狭窄的甬道,东边的一面土泥墙给人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从不平整的墙面上还能看到干枯的麦秸秆。随手一掐几乎快要脱落的秆子,就能带下来一块墙坯下来。
窦氏在不足四十平米的房内进进出出忙碌着,房门口的西侧有一架泥土盘制的蜂窝煤炉子。
早在半刻钟之前,她就将炉子下端的圆口塞子用火钳撬开。
此刻,炉子上正烧着半锅的水。
她用脸大的铁碗打了一碗面糊,之后她端着那碗面糊坐在炉子边的矮板凳上,等着钢锅里的水开。
锅里的水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窦氏眼无焦距,又似乎是望着炉子发呆。
段秋萍背着香芹来家的那一幕,她始终挥之不去。女儿嫁到李家村,日子过得怎么样,她跟段文都心照不宣。
刚才段文回家拿钱给香芹付医药费,窦氏就跟他提了一下,这次段秋萍肯定是在李家出了事才带着香芹回来的。
当时段文默不作声,拿着钱就走了。
窦氏忧声苦叹,回过神来才发现锅里的水已经大开了。
她把揭开的锅盖立在了炉子跟前,又将碗里的面糊画圈一样倒入锅中,很快就压下了水的沸腾之势。
窦氏抄着圆勺推匀了一锅白面稀饭,待稀饭又沸腾起来时,她起身进屋将案板上去皮切成块的红薯端来,倒进了锅中。
红薯煮烂后,窦氏起锅,将炉子下端的圆盖重新塞上,又添了一壶水放炉子上慢慢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