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合,若不是人设计出来,她打死都不会相信。只是能从中获利的人究竟是谁?四小姐一个嫡女,又何必费尽心机去对付一个不受宠姨娘生出来的庶女呢?
仿佛是散落遍地的一串因果,明明是被线穿的好好的,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一根线头,所以提不起,拎不清,依旧是一团乱麻。
多想无益,沈泠舟决定把这件事暂时抛在脑后,事有缓急,眼下东跨院的一干丫鬟奴仆可还饿着肚子等她拎了饭回去呢。沿着游廊一直走到四小姐住的西厢房附近,只见一个丫鬟拎着只硕大的三层雕花食盒从屋内打了帘子走出来,沈泠舟心道真是瞌睡来了枕头,低着头小心翼翼跟在后边。那丫头右手提着食盒,左手紧紧攥着只荷包,不时用力捏一捏,脸上就笑开了花儿,估计是刚得了赏钱心里高兴,也并没怎么在意跟在自己身后十多步远的沈泠舟。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垂花门口,守门嬷嬷笑道:“哟,香榴,今天这么快四太太就用好饭了?”
名叫香榴的女子把得的赏钱拢在袖里,也不停步,径直穿门而过,随口道:“四太太赏了菜给屋里的丫头们,叫我明日再去取碗碟,我不过空拿个食盒回去。”
“啧啧,真是积了八辈子的德才能在四太太眼前当差,吃穿用度哪个不让人羡慕?”
“呵呵,”香榴听见这话不由笑道:“你也不必眼红,也不多就是那么三四个有这份体面罢了,其他的还不是和咱们一样当差?”一面笑着,一面向着门外走远了。
沈泠舟知道机不可失,挤出一张笑脸唤道:“这位姐姐请留步,四太太派我来跟您说话。”也不管守门嬷嬷打探的眼神,三步两步,跃过垂花门追着香榴去了。打着四太太的旗号,难道谁还敢阻拦不成?
秀亭闻言回头,看着沈泠舟十分眼生,不由疑惑道:“四太太派你来的?我刚从四太太房里出来,怎的之前从来没见过你?”
沈泠舟连忙赔笑:“姐姐莫怪,我是被四太太屋里的木荷姐姐挑进府的,被安排在五小姐身边,刚才一顺嘴就说错了话,其实是五小姐想让我来打听一声,为什么今日的晚膳还没送到东跨院去?”
听说是五小姐而不是四太太,香榴面上并没什么改变,只是略微带了点疑惑。沈泠舟心想,这香榴看上去倒不是个捧高踩低的人,以后有机会,倒是可以多和她结交结交。
“我第一天进府,连膳房在哪儿都不清楚,刚才看到姐姐提着食盒,便想着跟在姐姐后头走,说不定就能找到小厨房啦!”也不知道幻晴轩里还有没有什么特别严厉的规矩?事到如今也只能一鼓作气,看这香榴能不能给自己行个方便。
果然香榴并没多想,微微一笑道:“既如此你便跟我来吧,膳房这两天忙着为老夫人寿宴琢磨新菜式,人仰马翻的,偶尔疏忽了也不奇怪。”
两人沿着抄手游廊又拐了一道弯,眼前出现豁然开朗的一栋二层小楼,虽然已过了饭点,楼顶半臂宽的烟囱里依旧白烟袅袅。一层两扇木门大开着,院子中央一口深井,不停有人进进出出端着洗好的时鲜瓜果进出,一派热闹繁忙景象。
香榴回头对沈泠舟一笑,温和道:“放你进去了你也不认得人,暂且在这里等一会,我去找负责膳食的戚妈妈。”
没想到谢府里还有这么热心的丫头,沈泠舟感激的应了,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她侧身往檐下的阴影里又挪了半寸。
一个穿着姜黄色褙子的丫头从她身边走过,每走一步,腰间纽襻上别着的帕子就摇晃一下,一只浅粉色海棠花若隐若现精致的紧,十分打眼。
“咦,月榕,你这条帕子是从哪来的?”旁边立刻有人忍不住问道。
“前几****娘托人捎进府里的,听说绣的是最近京城最时兴的花色呢!”
“这花样设计的真精巧,以前可从没见过,也不知道是哪家绣坊绣出来的。”听见称赞,立刻呼啦啦一群丫头仆妇都围了上来,啧啧称奇。
月榕一张脸笑的要放出光来,好像别人夸的不是别的而是她自己,伸手解下帕子来在脸上假装拭了拭,道:“还不就是一块帕子么,兴许就是庄子上哪个丫头随手绣的也说不好。”
“你娘管的那庄子上有几口人我还不清楚么,哪个有这份手艺?准是这老货自己得了奇遇,就惦记着你这亲闺女,也不知道帮我们老姐妹捎上几条。”
石青色罩衣,胳膊上两只洗的发白的套袖,黯黄色的脸儿爬满纹路,看上去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一个暮年老妪。可沈泠舟明显感到,这老妇在小厨房门口那么一站,热络络天井里的气压瞬间就低了几分,人人脸上还是带着笑,却已经没有刚才围观月榕手帕时的轻松。
“焦总管说笑了,我娘准是怕一条手帕子您瞧不上眼,只我这样没瞧过世面的丫头片子还能新鲜两日吧。”月榕见着这老妇就打怵,忙着圆场,却没留神得罪了刚才围着她看帕子的一干人。果然周围几位上了年纪媳妇子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
焦总管脸上还是挂着那点笑容,只是怎么看都像在嘲讽:“你娘三十岁上老蚌怀珠,才有了你这么一个宝贝儿女儿,她偏疼你一些儿,别人难道还能有什么话说?只是咱们膳房不比内堂,整日烟熏火燎的,你这帕子还是好生收着,别一个不小心沾着煤灰,那还有什么看头?”
月榕听得咬牙切齿,真是给脸不要脸,这老货话里话外不过是讽刺她一个麻雀下出来的蛋,偏偏想着飞上枝头做凤凰。不过一个小厨房的管事,天天猪鼻子里插大葱,装起象来没完没了,自己若一句话不说,别人还不连着自己的老子娘一块儿给瞧轻了么?于是张口道:“还是妈妈体恤我娘,她一个人管着偌大个庄子,每日里不知多少烦心事,就这块帕子还是她拖了送节礼的人一并捎给我的呢。唉,我爹年年叫她多顾惜着点儿自己身子,她也不听,只说太太既然肯让她挑这重担,便唯有肝脑涂地,绝不能辜负了太太的信任。”
月榕话音落下,熙熙攘攘的院里已经是鸦雀无声,所有人一副又想走又不想错过好戏的为难表情,看得沈泠舟差点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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