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帝都流亡在外的那一年,对于皇家与王公大臣们来说,都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皇帝与百官还朝,往后再提起那段日子,便都统一粉饰太平地称之为“南巡”。
谢擎深颔首,神情一瞬有点恍惚:“一晃至今,也有七年了。”
“是谁?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相貌如何,才学如何?”谢二少的好奇心被点燃,连珠炮地丢出了好几个问题。见谢擎深沉默不答,他又去问蒋知秋,“你当时不也在兴芒么,知不知道?”
“我那时还没断奶呢!”蒋知秋黑着脸道。
谢鼎深撇撇嘴,又转向蒋凝秋,摆出一副卖萌脸:“蒋姐姐……”
“我当时和你阿兄还不太熟,可不了解他都交了什么朋友。”蒋凝秋笑着回答。
等等。话刚出口,她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该不会……谢擎深的那个朋友,就是武云起吧?
目标二号和目标一号,两人之间早早有了交集,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怎么了?”谢擎深见她直愣愣盯着自己,不由得有些疑惑。
“啊?哦……没事,没事。”蒋凝秋回过神来,连忙干笑掩饰过去,目光急急移向他处。
没这么巧吧?别的暂且不提,武云起要是真的认识谢擎深,早早去抱他这条粗壮的大腿不就得了,无论是接近周迟还是将来入朝为官,都会方便许多,不比她这条小细胳膊强了百倍?
再说要是两人在兴芒便已相识,那武云起这抱大腿的技能可就真是从小就点满了,堪称眼神奇准。当年那么多落魄的公卿子弟,还能一眼挑中里面最有出息的那个。怎么可能嘛。
自以为想通了其中关节,蒋凝秋终于舒坦了起来。有交集什么的,还是她多心了吧。
会试于二月十六日如期结束。在京城吃住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因此籍贯离建宁较近的举子们便纷纷踏上了归乡之路。而路途较遥远,又自信能够榜上有名的,便继续留了下来。
因此,当蒋凝秋再次看到某位仁兄稳坐在茶馆二楼时,她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再惊讶了。
“会试已毕,武公子怎么依旧整日坐在这里,便这么喜欢我这茶楼么?”都快看出花来了。要不是身为东家,蒋凝秋几乎要以为这里是什么秘密组织的接头地点,值得他如此研究。
“蒋姑娘这几日频频过来与我搭话,不也是很有闲情逸致。”
洒家与你不同,洒家是蒋府的掌事娘子,手下管着祖母和弟弟的两块食邑,外加几十处田庄和产业,洒家分分钟几千两上下,才不像你是个待业青年——一时间蒋凝秋很想这么咆哮,但一想到武云起所说的都是事实,也只能把话默默地吞了回去。在心里痛骂了一番自己对美色的脆弱抵抗力,她换上了一副诚恳的表情:“那武公子究竟是在看什么,能不能为我解惑一番?”
“这茶楼地处繁华,背后是勇烈侯府做东家,开张时有太子送匾额,谢家少主捧场,如今已成了京城中人新近趋之若鹜的地方。”武云起的目光向周遭一扫,将整间二楼尽收眼底,“来此者,除了一般平民之外,也有不少六部九寺的官吏。听他们相谈,可以得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蒋凝秋缓缓合上因惊诧而张开的嘴巴。怪不得以前看文一写什么暗桩、情报处的就是茶馆,小说诚不欺我。不过……这人从会试之前便开始琢磨这些东西了?
这就好比前世高考。人家都是考试结束后才开始报志愿,你怎么现在就去查学校了?
“我敢如此做,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她将疑惑都写在了脸上,武云起自是看得清楚明白,“若是心知自己在应试上有所欠缺,断不会如此托大。”
他说这话时语气虽然平淡,可蒋凝秋依旧从中听出了几分潜藏的孤傲。
蒋凝秋突然发觉,可能是由于前世梦境与功德许愿机的原因,她总认为两人的相遇带着一种被|操纵的宿命感,于是不自觉就产生了几分排斥。进而连带着先前对待武云起的态度,也总是掺杂了下意识的偏见与挑剔。现在仔细想来,除了第一次是被他设计了之外,余后两人之间的每次互动都是自己先发起的,而武云起也从未再问过她任何有关周迟的事情。
对于自身才学如此骄傲的人,应该是不屑于趋炎附势的吧。
“那,”她沉吟片刻后开口,心境已放平了很多,“武公子觉得,自己可是有望高中?”
察觉到她语气的细微变化,武云起挑了挑眉。他也不点破,只拿一根手指轻轻叩着桌面,神色泰然,声音笃定:
“会试头名,殿试……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