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吃,扯了一小块皮放在他嘴里逗着玩。
“亲家公啊,今年上我们家去过年吧,你们三个人在家多冷清。”
“好好。”单福满想的是和小宝和桂香一起过年。
腊月三十,单福满买了一捆烟花爆竹叫桂平骑着车子带了过来。
水塘村刚好有人开了拖拉机往西南村去,李红英拉着单福满换了身新衣服,端了小椅子坐在那车上。
大约是心情好,单福满都觉得不怎么冷,将脖子里的围巾一股脑套到了自己媳妇脖子里。
春生老远看见他们来,扛着小宝出来了。
小宝的胆子真大,那么响的炮他竟然跟着一直弹腿跳。
李红英给小宝勾了顶红色马海毛的帽子,上面缝了对兔耳朵,这会儿他一蹦,那耳朵就跟着一动,好不活泼可爱。
侯爸包了个红包逗他:“叫爷爷。”
小宝在春生怀里往上爬,一把够住那个红包“啊啊啊”地叫,引得一圈人直笑。
桂香本来准备好他们在这边住的,但单福满不肯,明天是初一,家里肯定要去人的。夜里冷的怕人,桂香递了几件大棉袄给她爹还是不放心。
初六这天小宝叫她穿成了个小粽子,脚上的虎头鞋子是李红英抽空给他绣的。桂香小心翼翼地将小宝放到自行车上的宝宝椅上,打算去趟水塘村,她爹这几天身子不是很舒服。
车子在门口停下后赶紧抱着小宝进了屋,单福满见了小宝,赶紧叫她带出去,大人感冒最容易传染给小孩子了。
桂香只好将小娃娃交到李红英手里,自己则留下来倒了杯热水给他。
“厂里咋说不去就不去了?”倒是单福满先开了口,他满心满意指望着闺女能吃上公家饭,这好不容易吃上了,却叫她自己给推了!马上一打春,不论男女都要到地里去卖命了。
“爹,这事等您身子好了,我再仔细和您说。”
“哎,桂香啊,你说你咋能叫爹不担心呢。”单福满前几天晚上受了凉,昨晚发烧,今天早上才退了,这会讲话也没什么力气。
桂香替他掖了掖被脚,半天没说话,要是和她爹说自己想单干,依她爹的性子会天天担心地睡不着觉了。
小宝在李红英怀里玩了一会就睡着了,桂香捏了捏他的脸将他弄醒了,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转,龇出两颗小奶牙喊了声:“妈妈。”
桂香一喜,一把抱了他往家里赶,小宝开口讲话了!
双塘村到西南村有些路,桂香怕小宝又在车上睡了,车子骑得慢了一些。上了大河埂,忽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桂香看了来人,好半天才认出是初三班上的周道成。他穿了一身的西装,手里提了个公文包,和上学的时候邋邋遢遢的男孩判若两人。
“打哪里来啊?”这人初中一毕业就去了南边,他家里只知道他在外头做生意,具体做的啥生意,他也没对家里说过。
桂香本来不打算多问的,谁知这人竟说了自己的想法:“桂香啊,我听说你在一马先制造厂做厂长?这一马先制造厂可不简单哦。”他虽然在外头,但他们来往的生意人曾经提到过桂香,王元山那个老狐狸可是很少夸人的。
桂香摇了摇头笑:“你到底在外头,厂里的厂长已经换了旁人了。”
周道成也笑:“但新厂长可不是我同学,怎么你离开厂里单干了?”这道理也简单,自己有本事有钱,谁还愿意再给人卖命?
桂香摆摆手指了指身后的小娃娃道:“在家带带孩子。”
周道成瞧着那粉妆玉砌的小娃娃很欢喜,小宝龇着牙不住地笑,“都八个月了,这娃娃也不认生,真乖。”
“这娃娃确实没叫我操多少心。”桂香怕他小鼻子冻着,将那围巾卷了卷。
“看看,娃娃都知道给你省些精力呢。”周道成笑。
“这单干的事我也想过,但不知选什么行业好,忙碌地入手,我也怕乱了套。”
“嗨,咱玉水现在最缺娃娃厂,内部政策已经出来了,这些娃娃都是要出口的,你们有这个条件自己单干,为自己卖命多好……”
周道成的话在理,桂香推着车和他说了一会话,正巧碰见从北村拜了年回来的春生。
“冷吗?”春生见桂香的鼻子冻得通红,忽的开口问。
“不冷啊……”
说话间春生已经解了自己的围巾包着她了:“这位是?”
“我以前的同学,刚巧碰见了。”
春生打了个招呼邀了周道成去他家吃饭。
周道成摆摆手道:“我马上要到房门舅舅那去拜年,下次有机会一定去。”
河埂上的风卷的杂草乱飞,春生骑着车在前面,桂香跟着他在旁边。大河里卷起来的冷风有些刺骨,春生故意骑得很慢等自家老婆。
到了家,桂香一面打了热水拧毛巾,一面将开娃娃厂的事同春生说:“这娃娃厂刚巧也要踩缝纫机,不少人家都有这东西,女人们平常在家也闲得慌,要是得了机会进厂子里,肯定得卖力……”
春生捏了捏她的脸笑:“那我后天就陪你去省城瞧瞧。”那周道成虽然看着挺牛气的,太做事太浮,春生怕桂香吃亏。
小宝忽的哇地叫了起来,春生赶紧起去给他换尿布:“哎呦,我的胖儿子,你玩你爹呢啊?”
小娃娃垂着小拳头上下一晃动,喊了句:“妈妈,妈妈。”
春生将小宝的棉裤塞好,一把抱了起来:“桂香!桂香!快来瞧瞧。”
小宝依旧手舞足蹈地喊:“妈妈。”
桂香“扑哧”一声笑了:“我差点都忘记和你说了。”
到了省城,春生领着桂香去了最大的一家玩具厂。
“刚刚那门卫怎么那么容易就放我们进来了?”桂香好奇,这厂里的管理很严格,她刚刚打定主意要来碰碰运气的。
春生捏了捏她的手道:“我说你要来和人家厂里视察。”
桂香笑:“尽胡扯。”
等着那边走出个人直挺挺地朝春生敬了个礼,桂香定睛一看竟然是许久不见的章勤,难怪……
“嫂子好。”
桂香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好点点头道:“你好,你不是在西安当兵的吗?”
春生抢了话题去:“这小子今年转的业,非不肯留在西边,就写信给我说来咱这边了。”
“哦……”章勤是孤儿,大约留在西安也孤单,桂香不禁白了一眼春生,这战友过来了也不叫人去家里做做客,太生分了。
春生瞧出老婆眼里的意思,连忙撇清:“他来这几天就被拉出去谈生意去了,我可是有叫他上咱家去的。”
连生一过了正月初六就去赶去店里了,这正月间办喜事的人也挺多,这陪嫁的被单也多。这天还没热起来,连生将棉袄往旁边的椅子上一丢开始了工作。
原先他请的那个小工要等过了十五才能过来,他只好一个人张罗,脚下都生了烟。第三床棉花弹了一半,忽的有人进门来了。
连生将卷起来的袖子扯下来,望望来人,忽的笑了:“你家姐姐的被子可以拿来弹了。”
许颜点头笑道:“今天带了来的。”
连生看看门外的板车,里头果然摆了好几只大蛇皮袋。许颜转身要搬了那棉花进去,连生总觉得她太瘦,一口气扛了两大包棉花上去。
“你爹怎么没来?”这嫁女儿的事一般都是父母准备的,哪有做妹妹的来弄的?
“我爹去年年底去窑厂烧砖的时候叫倒下了的砖头砸到了……”
连生看到她头发林子里别了个小白花,这才发觉说道人家的痛处了,搬了张凳子叫她做,自己继续弹棉花,大约是觉得她一个人无聊,连生和她说了些有趣的事。许颜终于微微笑了笑,连生觉得心里某个角落忽的颤动了下。
等着网纱的时候,连生一个人换了好几个方向都摆不准,急的直皱眉。
许颜起身:“我来帮你吧。”
“不用。”连生心里有些烦躁,不知怎么见着丫头他就心里慌。
许颜笑:“这一个人想要网这纱是挺困难的,反正我这闲着也是闲着。”
连生说服不动只好教了她怎么甩手怎么放纱,这丫头灵光的很,连着放了第三回,已经能一次性对准了网格了。
“小颜啊,你瞧你要不是个女娃娃,我都要雇了你来帮我做活了。”
她有些愣:“为什么女娃娃不行?”
连生灌了一大口茶叶水:“女娃娃吃不了我这行当的苦,这活男人干着都吃不消。”
“我不怕苦的!”许颜忽的说了句,她想说要是他要人,她就来,但这话最终卡在了喉咙里。
连生被她脸上严肃的表情逗笑了:“好好好,我知道你不怕苦,走,你帮了我一早上的活,我该请你吃顿饭去。”
许颜也没拒绝,她的那堆棉花一看就要等到下午才能弹了。
等着弹她的那堆棉花时,连生弹得次数显然比先前多了很多下,网纱也选了好看一些的花线,铺得整整齐齐。
整整六床棉絮,连生打好一床就帮着她装进蛇皮袋里放好。等着外面黑透了,连生才歇了工,仔细锁好了门。
许颜将板车上的绳子缠到脖子里放着,弓着身子去拉,板车里的东西里虽然不重,但看着这丫头倒是废了不少力气。
连生一把拉了板车绳子:“我送你回去吧。”再说这天也黑了,女孩子家一个人在外还是挺危险的,她家住的三赵里可不近哦,他小时候和人一起去钓过鱼。
许颜想说不用,连生已经自发将那绳子套进脖子里了。
水力的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连生只觉得肚子饿,等着到了拐弯的地方,许颜忽的叫住了他。等了一会出来,见她手里拎了两个煎饼,她很自然地递了一个给他:“喏,给你的。”
这小丫头笑起来有种异常的熟悉感,等着穿过大河埂时,许颜忽的开了口:“我七八岁的时候跟人下河游泳,叫水草缠住了脚,有个大哥哥经过救了我。就在这个地方,我的救命恩人买了支赤豆冰棒给我,可是我当时连我自己的名字都忘记告诉他了……”
连生眼底一沉,这个小丫头是……过了一会,他终于舒了口气:“你小时候就瘦。”
许颜笑:“你那时候竟然喊我小麻虾。”
连生不知怎么的,心里软一块:“快走吧。”
到了家门口,许颜赶紧转头叫住他:“那个,侯大哥,我以后去给你那帮忙好吗?”
连生竟点了点头答应了……
西南村和三赵里在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上,连生花了两个小时走回去,他望见那圆圆的月亮从这边池塘跳进那边池塘,再穿过长长的人工河落进旁边的水沟里。
终于进了家门,院子里静悄悄的,似乎都睡了,连生洗了把脸就直接躺床上睡了,脑子里一片混沌,他想自己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前两天去他大姑那里拜年,他大姑旁敲侧击地说了些,侯爸当时直点头。
他从小到大野惯了,从没想过一天和他哥一样娶个女人回来,但看着小宝的时候他心里还是会生出一些期待。
章勤一听桂香想开一家玩具厂,连忙带着他们在各个生产车间转了一圈,那生产的量看着很大,桂香不禁瞪大了眼:“这么多玩具都卖给谁啊?”
章勤忽的笑了:“一半是华东线上的,一半是做了往国外去的。”
“国外?”这也是桂香最感兴趣的。
章勤笑:“现在只有国营的工厂才有能力出口。”
桂香听他这么一说心道周道成昨天说的那个想必也是国营的:“私营的工厂不都被压着了?”
章勤摆摆手道:“这上头本来是有意保护公有制才这么做,但听说最近为了扩大就业出了新政策,想必未来还是私营业主遍地开花,年底省里有会议,哥应该也有参加的吧。”
春生点点头和旁边的桂香说:“先做起来倒是没问题的。”等进出口条件降低些,
章勤晚上邀了他们一起吃饭,顺便请了几个合作商出来,实则是给桂香打打广告,桂香也跟着喝了不少酒,春生不禁皱了皱眉,这丫头的酒量就那么点,一满就要醉了。
章勤找了车送两人回去,春生一路揽着她上了车,夜风有些了冷,他将自己的外套卷住了怀里的人。
“哥……”临走时章勤忽的叫住他,这么多年的分别,还没来及叙叙旧就又要走了,
“咋了?”春生知道他的脾气,赶紧拉开了车窗。
“嫂子那么强的坏真的好么?”章勤觉得他的连长
春生被他的话逗笑了:“怎么,你觉得你哥要被她压住了?我喜欢看她做自己喜欢的事。”
“哥,压不压不知道,但你为了嫂子放弃了自己喜欢的事!”那年春生突然离开,章勤瞧瞧躲起来哭了一宿,他自问不是个女气的人,但就是难过狠了。
“章勤,等你娶了媳妇,你肯定也会这样。不想叫她吃亏,甚至不想叫她和时间一起变得寡淡、平常。”春生将这句话的时候看了看怀里的人,眼角不禁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