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明抄了近两个钟头,才把五千多字的文稿抄完,他把文稿叠好小心揣进口袋里,又从自己屋里存钱罐里拿了一角五分钱,准备去邮局寄信。
张嘉明把家门钥匙挂在脖子上,正准备出门,楼下不时响起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又让他想起了什么,他来到爸妈的卧室,打开大衣柜门,从垫衣柜的报纸下面掏出一沓花花绿绿的纸劵,张嘉明至今仍清楚地记得,他刚上一年级的时候由于不懂事,曾经用它们叠过纸飞机,在挨了妈妈一顿揍之后,才明白这玩意是国库券,几年之后是可以用来换钱的。
国库券是由国家在八一年开始发行,是为国家筹集建设资金的有价债券,每月从全国所有在职职工工资中强制扣除,由于需要等到五年后才能还本付息,有些急着用钱的家庭都会折价卖给收购国库券的小贩。
张嘉明数了一下,有六百五十元,其中几张还有自己当年叠纸飞机留下的折痕。这时楼下传来一声“收国库券”的吆喝声。张嘉明推开窗户探头问楼下的小贩,“喂,国库券怎么兑换的啊?”
小贩仰起脸冲着四楼伸出的小脑袋说:“十元国库券兑换七元人民币。”
小脑袋抄着小嫩嗓子说:“嘿,哥们!太便宜了,能不能再给涨一些?”
那个四十多岁的小贩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心里想,小兔崽子,我儿子都二十多岁了,你一个小毛孩子喊我哥们?但是为了生意还是笑脸相迎道:“老弟,我这人爽快,一口价,十块兑换七块五怎么样?”
小嫩嗓子又开口了,“你也甭套近乎,生意归生意,买卖归买卖,刚才在你之前那个哥们给我出到八块钱我都没卖,大哥,您说七块五我能卖您吗?”
小贩气的脸都绿了,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破自行车掉头就走,“谁愿意八块钱兑换你就找谁去吧,小兔崽子,拿我开涮呢!”
小嫩嗓子喊道:“嘿!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买卖不成仁义在,你骂谁小兔崽子呢?你丫的别走,给大爷说清楚!”
通过刚才的试探,张嘉明算是摸清了现在国库券黑市交易的行情,如果按照十比七点五兑换的话,六百五十元国库券可以兑换到四百八十七块五毛钱,看来自己利用春节期间贩卖鞭炮的本钱算是有着落了。
八四年那会全国都没有禁炮令,那时候春节的节日气氛很浓,有钱没钱过春节时都会放些鞭炮,而且至少要放两挂炮,除夕零点放一挂,早上起床时还要放一挂,至于家庭条件好一点的,在春节头十多天,就会隔三差五的放上几挂鞭炮,提前营造出浓浓的节日气氛,放鞭炮一直会持续到正月十五元宵节才会结束,正好涵盖了张嘉明整个寒假假期。
张嘉明之所以选择春节期间卖鞭炮,还有一个原因,他曾记得自己班有一个叫周伟的同学,他爸是个火车司机,每到过春节的时候,他爸总是会从豫南一个叫商邱的地方捎来一些鞭炮,这种鞭炮虽然看起来个头小,但是却非常之响,尤其晚上放的时候还会发出跟闪电一样的亮光,所以又称之为电光炮。
当时扬江市场上并没有这种电光炮卖,那时候铁路上的人从外地捎来的鞭炮也都是分给亲戚朋友,也没想着拿到市场上去卖,张嘉明也曾经托周伟给自己家捎过两挂电光炮,二百响的是三毛五一挂,一百响的是两毛二一挂。如今,重新来过的张嘉明却看到了这个商机。
张嘉明在邮局花了两分钱买了一个大一点的牛皮纸信封,又花了四分钱买了一张邮票,把口袋里的稿件放进去,在信封上分别写上寄信人与收信人的地址,贴上邮票丢进邮局门口的绿色大圆筒信箱里,然后坐上一辆圆头圆脑的公交车,直奔周伟所居住的铁路三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