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3月,尚且有些春寒,但因为阳光好,沿途梨花早已开的不管不顾,韩淑慧期待这份温暖在见到沈雅之后可以一直保持下去。
机场见到韩淑慧,沈雅将意外压在了内心最深处,简单寒暄,于是在记者镜头记录之下,两家是和睦的。
返程回去,车内静寂无声。
韩淑慧不说话,是因为有些话说了,就会变成一种伤害;不说,陆昌平说那是宽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劣质根,把所有的聪明劲全都用在了别人身上,别人做错了什么,或是有什么缺点,总能一眼看出,然后无形放大,那么不可原谅,却总是在自己身上犯糊涂,觉得自己很多时候都是对的。
最初的时候,她真的很想和沈雅深谈一次,指责沈雅之余,或许她还会按捺不住愤怒,一巴掌甩过去,但经过这么多事,几位晚辈告诉她:包容和放下究竟有多珍贵。
车行半路,有些话韩淑慧终究还是说了,此生只一次,她问沈雅:“阿笙疯了之后,你后悔过吗?”
韩淑慧的话拉回了沈雅恍惚的心神,再多的悔恨又怎么抵得过内心疼痛十万分之一?
“从07年到2012年,我只在她最初神志不清的时候看过她,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见过她,不是不想不念,是不敢想也不敢念。顾家没有她的照片,是因为照片里的她笑的有多甜,现实就有多残酷……”沈雅说话时,微微低着头,声音很轻,仿佛有些话积压了太多年,所以早已失了那份应有的力道,只余疲惫和无力。
“你后悔吗?”韩淑慧重复着先前的问题。
沈雅嘴角扯开一抹讽笑,隐带沙哑:“身为母亲,看着自己的女儿像个迷路的孤鸟,孤零零的蜷缩在一方世界里,我是后悔的。这种悔恨在她回到西雅图之后愈演愈烈,她每次发病的时候习惯依赖药物,那药已经完全毁了她的身体。我把她关在房间里,不再给她吃药,听着她在里面撕心裂肺的叫着我妈,我知道我很残忍,我对她……一直都很残忍。”
沈雅喉咙里有了莫名的哭意,忍住了。
韩淑慧原本手中握着纸巾,听了沈雅的话,下意识将纸巾攥进了手心里,她就那么红着眼看着窗外,直到纸巾被手心湿汗浸湿,这才随手丢在一旁的纸篓里。
似是稳了情绪,韩淑慧方才开口说话,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沈雅,她说:“有些痛苦是阿笙专属的,在她的世界里,任何人都不曾参与其中,所以她再如何痛,也只是她自己的。我不指责你,也不评价你,在这世上没有人可以用自己的感受来衡量他人承受的痛苦和磨难,我能代表的只是我自己。我只想告诉你,阿笙不仅是顾家一份子,她更是陆家人。你间接毁了我儿子,但我现在不恼,不怨,因为你失去了一个女儿,我得到了一个好儿媳。”
沈雅脸白如纸,闭上眼睛,是因为眼睛足够潮湿……
顾城坐在前座,所有的言语全都滚落在了身体里,能说什么?又该说些什么呢?尝尽酸甜苦辣,这人间百态他尝了太多,太多,不说了……
汽车下了高速,韩淑慧靠着椅背,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淡漠:“阿笙以前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今后陆家只会百倍千倍的对她好,你身为母亲不稀罕她,我稀罕……”
一句话,生生逼出了沈雅的眼泪。7年煎熬,无时无刻,她总是陷在过往的梦境里走不出来,也无法苏醒。
韩淑慧言语看似客气,却一针见血,牵出了她内心最深处的内疚和痛苦。她愿意去赎罪,但这样的赎罪,女儿不要。
“谢谢。”这是3月7日那天,沈雅对韩淑慧在车里说的最后一句话。
有人替顾家待阿笙好,她唯有感谢。
2月末西雅图,陆昌平来访,他和沈雅曾经有过这样的交谈。
沈雅说:“阿笙怀孕几率微乎其微,陆家真的不在乎吗?”
陆昌平并没有马上回答沈雅的问题,简单沉默过后,他才开口道:“阿笙是在地狱里挣扎绝望无数次的人,我从她身上看到了信念和坚守,即使人生过得很卑微,依然没有轻生的念头,执拗的活着,她让我意识到,子初对她来说,不仅仅是救命稻草,更是精神信仰。子初呢?不疯魔不成活,除了顾笙,他已没有爱人的能力。我最近常常都在想,对于父母来说,幸福应该是什么呢?子初和阿笙都是经历过苦痛的孩子,最向往的无非是触摸温暖。身为父母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子女提供一条通往幸福的道路。”
最后,陆昌平说:“陆家不是没有内孙,青青永远活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
宽容,有时远比言语、拳脚报复更让人自惭形秽。
其实,陆昌平前去美国之前,阿笙有一日陪陆昌平散步,两人提起了日子,阿笙笑意浅浅:“想要过舒心日子其实很简单,不深究前尘旧事。都说傻人有傻福,通常越活越痛苦的,大都是聪明人。”
陆昌平问她:“你觉得自己是聪明人,还是傻人?”
“不知道。”想了想,阿笙说:“我上大学模拟庭审那会儿,您猜同学们私底下都是怎么说我的?说我骂人不带脏字,一刀刀专往对方心口上面插。”
陆昌平不以为意:“专业苛刻,凡事精益求精,聪明一点没什么不好。”
语气倒是很陆子初一模一样,护短的很,但话语暖心,何尝不是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