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风虽将信将疑,但听星尘说他们都很安全,还是心下稍慰,生怕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是说真的吗?他们,都还活着?”
星尘轻笑一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几乎不骗人,我说几乎的意思是,我来这里只骗过一个人,我偷偷告诉你,就是那个老头。你见过的,是他把你们带进来的,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可还没有这般老。”
沐风知道他说的就是那白衣老者了,又问道:“我要在这里坐多久,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星尘似乎又是嬉笑了一声,然后一字一字道:“按照地球的年份计算,是一万年,一天也不多,一天也不少,是整整一万年。”
沐风大惊失色,喊道:“什么狗屁一万年,我多呆一秒都烦躁的很,我现在就要走。”星尘突然冷森森地道:“你觉得你走的了吗?”沐风一凛,心想他说的也没有错,要能走早都走了,何必还被要挟坐在这里?一时语塞,只道:“你...你...你... ...”却说不出话来。
星尘语气放缓,道:“对啦,你就坐在这里,一万年很快就会过去的,我在这里不知道呆了多少个一万年了。你现在心情好些了吧?你所说的烦躁,其实不会在你的大脑里出现了。”
沐风听他这么一说,细细体会,确实感觉不到压抑的情绪了,心想:“我强迫症十几年,好像也只有现在是最舒服的,那些凭空而来的思维真的都没有再跳出来。”身后阳光照过来,全身说不出的舒适,不是昏昏欲睡的那种,而是周身有一种很柔和的东西包围着。转身看去,只见灰色的云层慢慢减少,白色的虹云变幻,越来越亮。
他自从听星尘说苏晴儿三人都还活着,虽一时不知道真假,总算心里没那么难受了,加上全身被阳光照耀着,非常的惬意。只是坐在这里,想睡又睡不着,肚子里好像空空的,却又不饿。于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麦田,成熟饱满的颗粒随风舞动,金光闪闪,好像一群美女在翻跃摆动。远处的地平线上仍有云层滚动,但是天上依然群星闪烁,晴朗纯净。
沐风自言自语道:“我小时候,奶奶家门口就有这样一片麦田,那时候我就很喜欢坐在门口,看着田里的麦穗如水波摇摆,那时候天上也能看到星光,就跟这里一样。现在城市里很难看到这样的景象了。乡间的小路上也常常有晚归的人们,笑着往家里走去。”说完,呆呆地出神,时间仿佛都停止了一样。
星尘道:“我就站在这里,陪你聊天,你想聊什么都可以,你想问什么也可以,我都能够告诉你。”沐风问道:“你当真什么都知道?”星尘道:“我说过,我几乎不骗人。”
沐风听他声音应该就在身旁,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心想:“他莫非是隐形人?”抬头看着横贯天际的银河,问道:“那么,宇宙到底是什么样子?”
星尘嘿嘿一笑,道:“你还挺会问,宇宙到底是什么样子?你是第二个问这问题的,第一个是那穿白衣的老头。好吧,让我来告诉你,如果从一个比较好的角度看,三维宇宙也有头有尾。”
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你们人类也有人猜测到了,只是你们的科学还无法证明这一点。三维宇宙类似于你们叫莫比乌斯环的结构,但是是三维形式的,其中也有两个衔接点,那两处连接的地方,便是三维宇宙的边缘。那是一个你们人类难以企及的地方,虽然从任意一个方向走,都可以到哪里。”
对于宇宙是什么样子,沐风从小到大一直都在思索,此刻虽然得到了一个答案,却并不觉得如何兴奋。他低低念道:“宇宙的边缘,宇宙的边缘... ...”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地万物都宁静下来,时间不知道是否仍在流逝,只有金黄的小麦还在随风舞动,似乎是在告诉他们这个世界依然是活着的。
沐风嘴唇动了动,问道:“多久了?”星尘答道:“五、六年了。”沐风“哦”了一声,又问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吗?”星尘道:“当然。”沐风往右看去,又问:“为什么这条路上有人走来了?那些人好像扛着农具,唱着歌?”星尘没有说话,只轻轻笑了一声。
又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能忘记自己的姓名。沐风两眼盯着麦田,突然问道:“这是在那里?”星尘道:“你还记得你从那里来的吗?”沐风抬头想了很久,摇摇头,说道:“我只想起一首诗来。”轻轻念道:“你若问我在哪里,我告诉你,我在麦田边上。有一块白色的岩石,上面刻着几个字——‘永恒即是忏悔’,而我,就坐在上面。天空很多乌云,一层一层。在我身后,有一束阳光从灰云里冲破出来,能照到麦田边上。麦田里一片金黄的小麦,被阳光照得闪闪
发光,随风摆动,犹如一个个妖娆的舞姬,在集体歌舞。”
“乌云仿佛伸手能触及,远处的地平线黑暗且模糊,天上星光灿灿,但身后的阳光让人知道,这并非是在夜晚。在这个地方,那个人说,要我坐在这里,等待一万年,但我想,也许是囚禁一万年。”
“麦田对面的小路上,偶尔有归来的人们,我经常看见一群快乐的年轻人结伴而行,大声地说着白天的趣事,以及讨论着回家后快乐的生活;这让我想起来,如果一个人,想着即将到来的一件快乐的事,总会有一份兴奋和一份急躁,只盼着时间快点过去。而往往越着急,却觉得时间过的越慢。
“就好像这群快乐的年轻人,一路上在抱怨着白天的漫长,和归途的遥远;但是换一种想法,假如知道自己的未来遥遥无期,却也能静下心来,省下一份焦灼,看着别人愉快的归去。”
“我现在在这里,在替别人快乐,但这不是真正的快乐。只是一点浅浅的悲伤,得到一个小小宣泄。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小路上走来一个细细的身影,慢慢来到跟前,原来是一个苦行僧。他苍老憔悴,胡子拉碴,僧衣上满是补丁。他对我说,想在这里陪伴我,我点点头。苦行僧慢慢走到岩石前面,盘起腿,打坐入定了。”
“我看着眼前的小麦,是那么的饱满,粒粒金黄,离我那么的近,每一粒麦穗,里面似乎都有一个世界,我看到了属于我的世界。
我本可以站起来一走了之,但是我想,也许走的了一时,将来总会回来,一万年,一秒也不会少;牢笼在眼前,总能走出去,牢笼在心里,则永远也逃脱不了。”
“那个人说过,你为什么要走进牢笼,我似乎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心灵深处最后的那个梦想,也许,还有别的原因吧。我曾经对那个人说,我愿意接受所有人的磨难和罪愆,他说,我承受不起,就在这里,呆上一万年吧。”
“一阵风吹过,小麦掀起阵阵金浪,我一下子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岩石边上,只剩下一堆骸骨和满是补丁的僧衣。一走神间,十几年,现在又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有时候觉得时间很慢,但是时间总能在你走神的时候偷偷溜走;时间也能带走一切,哪怕是回忆,因为我已经记不住苦行僧的样子了,到头来什么都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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