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妍正常上班,洪卫轻松了许多。但吃完晚饭,他仍养成到学校的习惯,既是工作需要,也是避免面对柳星无言以对的尴尬。在校长室坐了一会,他便到各班巡视晚自习。校园内风平浪静,秩序井然。洪卫喜欢这种浓厚的校园氛围,老师静静伏在讲台备课批改作业,学生安静看书做作业,虽然没有书声琅琅,却有一番独特的意境。如果把早读比喻成激流奔涌的长江,气势恢弘,那么晚自习就是涓涓流淌的涧溪,平凡幽静,他都喜欢。月光皎洁,欣赏着校园美景,洪卫悠闲地拐出校门,向学生公寓走去。站在公寓前的马路上,极目远眺,公路两侧高楼林立,灯火辉煌。市政府已搬迁至汽车站对面南首,这儿是未来的市中心,现代化建筑鳞次栉比。公路两旁是整齐排列的电线杆,精致灵巧的乳白色路灯连绵不绝,像一只只振翅欲飞的小鸟,可爱之极,妩媚之极。洪卫贪婪地欣赏着美丽的夜景,一辆辆小轿车在身边疾驰而闪,偶有大卡车隆隆而过,夜晚的繁华折射出家乡的发展和繁荣。洪卫啧啧称奇,收回目光,向公寓迈步。“豺狼虎豹公寓”在溢彩旋流的灯光照映下,光彩夺目。遒劲大字两旁,豺哥别出心裁,居然请本地画家描绘了逼真的豺、狼、虎、豹四种动物,栩栩如生,令人叹为观止,洪卫暗自惊叹他非凡的经商智慧。
手机音乐骤然响起,洪卫打开翻盖看来电显示,是豺哥打来的。他关了机,加快步伐进公寓。豺哥的家在一楼,他推门而入。豺哥脸色铁青,右手托腮,蜷缩在沙发里。洋姐泪痕斑斑,坐在一旁。女儿小娅立在一边低头垂泪。
“豺哥,洋姐。”洪卫不明就里,小心招呼。
“洪卫兄弟,说曹操曹操到,请坐。”洋姐起身让座,到一旁泡茶。
“滚!”豺哥对女儿大喝一声。小娅战战兢兢瞥了瞥洪卫,躲进房间。
“豺哥一向沉着冷静,什么事需要这么大动肝火?”洪卫笑了,顺势坐到他的身边。
“兄弟,丢人!”豺哥搂过洪卫的肩,苦笑着拍了两下,“不瞒兄弟,哥差点做了外公……下午到人民医院请殷校长爱人检查了一下,宝宝都两个月了。明晚她值班,约好去做手术。唉,家门不幸,想不到养了这么个叛逆的女儿!丢脸丢到家了,麻烦。”
洪卫接过洋姐递来的茶杯,没有吭声。茶杯冒着热气,他轻轻吹着,悄悄观察洋姐。眼前的她倒是珠光宝气,可惜腰肢发福,当年的美女形象不复存在,这么多年来的养尊处优让她平添了一分半老徐娘的味道。她从裤兜掏出一盒避孕套,对洪卫一扬:“你看,你看,从她房间搜出来的,还锁在箱子里呢。倒是藏得严实,恶心死了!”
“那怎么还会……出事?”洪卫疑惑不解。
“我问了,死丫头说他们只有一次没用这玩意儿。本来那次下晚自习,她没想做这事,那小子猴急猴急的。架不住他花言巧语,以为就一次也不会这么巧,真的弄巧成拙了。”洋姐涨红了脸,“啪”地把避孕套甩在桌上,“兄弟,你是校长,今天我可要兴师问罪!我女儿在你们学校才上高一,就被男生弄大了肚子,丢人现眼,你们学校有没有责任?班主任有没有责任?挨千刀的那个小子有没有责任?养不教父之过,他老子有没有责任……”
“行了,行了,家丑不可外扬!我们做父母的都管不住,怪人家老师和家长,无异于隔靴搔痒,教育本来就不是万能的。也怪我们粗心大意,只顾埋头赚钱,没有抬头管教,疏忽了对女儿的管理,一失足成千古恨啊。赚钱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女儿。如果女儿不争气,赚更多的钱又有何意义?教训深刻,值得好好反思。”豺哥摇摇头,“兄弟,今天请你来是想拜托一件事,我们现在最想找到罪魁祸首,一定要他承担责任!但这死丫头嘴硬,撬不开,我们真想使用老虎凳辣椒水了。你是校长,又是她叔,做思想政治工作是你的拿手好戏,只有请你亲自出马,才能问她个水落石出。”
“对,一定要让那小杂种负责到底!”洋姐咬牙切齿。
“现在的孩子,人小鬼大,我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怕要让你们所望。”洪卫沉默良久,起身到小娅房间前“咚咚”敲门。
房间打开,小娅泪流满面。洪卫进去,轻轻掩了门。眼前的小娅,遗传了母亲的优点,虽然稚气未脱,却出落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小娅,告诉叔,谁干的?”洪卫坐下来,目光灼灼。
“洪校长,洪老师,洪叔,求求你,别逼我!”小娅昂着头,喘着粗气,“一人做事一人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不要牵扯别人!中学生偷食禁果确实不对,但这就是社会现实,你们无能为力,改变不了这个现状。我是有羞耻心的女孩,知道自己堕落了,在你们面前我感到抬不起头来,但事情已经发生,怪只怪我当时意志薄弱。父母口口声声让我交人,交人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他们整天只想赚钱,平时有谁关心过我陪伴过我?”
“小娅,你才十七岁,人生的道路还很漫长,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目标,一定要珍惜啊。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集中精力认真学习,平时你成绩不错,考大学应该十拿九稳。找对象是将来毕业工作的目标,何必急于求成。”洪卫明知自己语言苍白无力,还是硬着头皮遣词造句。
“叔,你的话我懂,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早恋不对,但他对我真的挺好,我们不是逢场作戏,是认真的。他父母也很喜欢我,对我很好,我们约好了将来一定结婚。”
“你们离结婚年龄还早啊,就肯定没有任何变数?你太糊涂!如果说你们两个年轻幼稚还情有可原,那他的父母作为成年人做法就欠妥。他们应该积极处理,而不应听之任之,对你不负责任,这是他们极为自私的体现。你想一想,如果他们家是女儿,你是男孩,他们做父母的会这样吗?他们对你的好是建立在自私的基础上。如果他对你好,绝不会不计后果,心存侥幸,而应采取必要的防范措施。”
小娅低下头,洪卫因势利导,循循善诱。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小娅终于举手投降:“叔,我知道错了!我辜负了老师,辜负了爸妈,也辜负了你,我以后保证跟他断绝来往。但求你让我爸妈不要再追问他是谁了,我只告诉你,他是我的同学,成绩也很好,但不会说出他的姓名,我不想把事情闹大,对我以后会有负面影响的。”
洪卫还想套出男孩的身份,小娅死活不开口。洪卫无奈地叹口气:“好吧,叔尽力劝你爸妈不再追究他,但请你务必带信,让他集中精力认真学习,高考前不得纠缠你,否则,我一定千方百计将他捉拿归案。你也要保证,不得再有类似情况发生。”
“叔,我答应你。”小娅抬起头,明亮的眼睛瞪得溜圆。
洪卫走
出小娅房间,将谈话结果如实转告豺哥洋姐。夫妻俩暴跳如雷,想冲进房间,非要女儿交出男孩不可。洪卫耐心劝说:“巧干能捕猛虎,蛮干难捉蚊子。到此为止吧,给孩子一些空间。教育子女也要学习孙子兵法,既要十面埋伏,也要网开一面,让他们有个退路。潮涨必有潮落时,潮水有定人无定,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帆风顺。小娅已经诚恳认错了,她不是坏学生,如果非要鱼死网破,后果不堪设想。再说,即使她交出男孩,至多在经济上让他家承担一些责任,你们也不在乎。万一撕破脸皮闹出僵局,对小娅今后学习生活有百害无一利,于事无补。”
豺哥洋姐终于被说服。
回家的路上,洪卫想起自己的初恋,想起与雪儿触手如触电的纯洁感觉,不禁暗自叹息。他感到世道变了,不知道是自己不适应这社会,还是这社会不适应自己。
第二天晚上,洪卫陪豺哥到人民医院妇产科。殷勤爱人在等候,她把小娅领进去悄悄做了流产手术。走出手术室,小娅脸色惨白。洋姐冲好了红糖水迎上去,眼睛一红,泪水滚落而下:“死丫头……”
洪卫未来得及抚慰豺哥和洋姐心灵的创伤,自己的心灵却遭受沉重打击,柳星向他提出离婚。洪卫大吃一惊,自尊一刹那间土崩瓦解,支离破碎。当初柳星上网聊天,他始终认为,网络是虚幻的,作为三十多岁的知识女性,她不过是无聊地寄托,不可能胡思乱想。再说,他对自己充满信心,对她充满信任。事实令他大跌眼镜,网络的虚幻变成现实,可怜兮兮的信心和信任粉身碎骨,他被击溃得体无完肤。洪卫渴望离婚,但希望由自己提出,现在让柳星占了先,出乎意料,觉得丢了面子。
吃完晚饭,洪卫进房间,坐到床上看书。柳星跟进来,对外瞥了一眼,关了门,掏出离婚协议书,递到他面前。洪卫面无表情,瞟了一眼协议书,凝思数秒,接过来顺手撕掉。
“洪卫,对不起,我们缘分已尽,离婚吧。”柳星看着他手上的碎纸片,坚决地说,“友好分手是最佳途径,否则,我们法庭上见!”
“柳星,你误会了。我们夫妻一场,不必像学生做作业那样有板有眼。我同意离婚,条件只有一个:儿子归我,其他东西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洪卫一阵寒战,内心的一丝挂念荡然无存,脸上泛起微笑,“有时间叫我一声,我陪你到民政局。”
柳星一愣,目光滑过他的脸庞,在空中飘动。洪卫脸色平静,低头看书。
柳星怔怔地望着他,抿了抿嘴唇,叹口气:“对不起,洪卫,你一定发现了我的婚外情!我承认我对家庭缺乏责任感,对你们父子也缺乏关心,我不是你心目中的理想妻子。但你为什么不反省一下自己,你对我又有多少关心?我理解你的工作繁忙,也理解一个男人在社会上打拼的艰辛,可你回到家对我不理不睬,这就是一种冷暴力!如果说家庭暴力是冲锋枪,在它扫射下家庭破裂,千疮百孔;那冷暴力就是匕首,无声无息,却锋利无比,一样致人于死地。我喜欢家庭中的烈火硝烟,证明我们活得真实,平凡的夫妻哪有不磕磕绊绊?我最讨厌死气沉沉的家庭气氛,形影相随却形同陌路,喘着热气却没有活力,近在咫尺却缺乏心灵体贴。最不能容忍的是,我每天上网聊天,你居然无动于衷!我多么希望你粗暴地干涉我,起码说明我在你心中还有一席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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