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可能。”索尔说,“但如果我们去指挥中心,去同那里的人谈谈,我们获知她下落的可能性就更大。”
“指挥中心在哪儿?”马文说。
“距这儿八分钟车程,在一片空地里。”索尔说,“有直升机定时起降。指挥中心位于临时建筑里,可能是活动房屋,或者建筑工地的那种拖车。”
跟金特里和五个黑帮成员离开活动中心时,索尔戴上了帽兜和手套。金特里建议,如果科尔本和海恩斯认为索尔死了,那还是让他们继续这样认为下去为好。他们驾驶伍兹的密封式运货小卡车,先沿德国城大道向西,然后沿切尔腾大道往南,再沿一条不知名的道路,向西进入仓库区。
“有一辆蓝色福特在跟踪我们。”方向盘后的勒罗伊说。
“甩掉它。”马文说。
密封式运货小卡车越过一个乱七八糟的停车场,穿过一条小巷,停在一座覆盖着白铁皮窝棚下。马文、索尔、金特里和G双胞胎中的一个跳下车,躲在窝棚门口的阴影中。卡车沿着小巷飞驰而去,向东转进一条窄街。二十秒后,一辆载有三个白人的蓝色福特呼啸而过。
“这边。”马文说,带着他们穿过一片堆满油桶和金属尾矿的荒地,前往一块小废物堆积场。那里被压扁的汽车堆了三十英尺高。马文和更年轻的黑人男孩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上去。金特里和索尔则费了很长时间。
“就是那里吗?”马文问。索尔爬上最后六英尺,终于到达了这堆锈铁的顶部,靠在气喘吁吁的治安官身上。马文将一副小望远镜递给精神病医生。
索尔用敞开的夹克裹住左臂,通过镜片望过去。一道高高的木栅栏围住了半个街区大的区域。区域南部有一块已经挖好并浇筑了水泥的地基。两台推土机、一台反铲挖土机和一台更小的设备闲置在一旁。区域中央,三套活动房屋组成了一个缺了中间一横的“E”字,附近停着七辆政府公车和一辆贝尔电话公司的厢式货车。中间的一座活动房屋顶部支出了长长的微波天线。空地里设置有一圈红灯,金属杆上挂着一只松垮垮的风向袋。
“应该就是。”索尔·拉斯基说。
一个穿衬衣的男人从中央活动房屋里走出来。二十码外有三个活动厕所,停在轿车旁边。男人急匆匆地进入其中一个厕所。
“你想同那里的某个人谈谈?”马文问。
“不错。”索尔说。置身生锈的金属堆中,他们很难被发现。但金特里和其他人还是不由自主地在车轴、轮胎和车顶盖背后蹲了下来。
马文瞟了眼手表。“还有五个小时天黑。”他说,“我们到时候再动手。”
“该死!”金特里骂道,“我们还得等那么久?”
仿佛要回应他的不满,一架直升机从北方飞来,绕着空地转了一圈,降落在那圈红灯之中。一个穿着鹅绒西装夹克的男人跳下直升机,跑向活动房屋。索尔再次从马文手里拿过望远镜,捕捉到了查尔斯·科尔本的那张圆脸。“那个家伙咱们千万别招惹。”他说,“等他走了再说。”
马文耸耸肩。
“我们先离开这儿。”金特里说,“我自己去找娜塔莉。”
“不行。”索尔说,帽兜下传出的声音不甚清晰,“我也要去。”
“你是在找她的尸体吗?”索尔·拉斯基问,两人在又一座倾圮的联排房屋中翻动着砖块。
金特里坐在一道三英尺高的砖墙上。最后一丝昏暗的天光从天花板的缝隙和屋顶的孔洞中透进来。“不错。”金特里说,“我想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你认为梅勒妮·福勒操控的傀儡杀了她,把她尸体留在了这样的废墟中?”
金特里低下头,取出鲁格尔手枪。弹巢里填满了子弹,保险已解除。那天早上金特里给枪反复上了油,用起来相当顺滑。他叹气道:“至少那是一种确切的结果。为什么那个老太婆要让她活着,索尔?”
索尔找到一块石头坐下:“同精神病患者打交道会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他们的思维过程是很难进入的。但我认为这是好事。如果大家都能明白疯子的思想,那无疑我们自己也会更接近疯狂。
”
“你确定姓福勒的女人是精神病患者?”
索尔摊开右手,把帽兜往上拉,做成一顶针织帽的形状,“就目前对精神病的定义而言,她符合所有的条件。问题是,她的精神世界是扭曲变态的,而她的超能力又让她相信并维持这个世界。”索尔扶了扶眼镜,“从本质上说,纳粹德国也是相同的问题。精神病就像病毒一样,一旦被宿主接受,就能疯狂增殖并传播。”
“你是说,纳粹德国之所以会做出那么多匪夷所思的行为,就是因为你的上校和梅勒妮·福勒那样的人?”
“不是。”索尔说,金特里从没听过索尔的声音如此坚定,“我都不确定那些家伙是不是真正的人类。我把他们视作有缺陷的变异体——在近一百万年的进化中,人与人之间的支配关系作为生物特征遗传了下去,而他们正是这种进化的受害者。制造出崇尚暴力的法西斯社会的不是上校们和梅勒妮·福勒们,也不是巴伦特们或者科尔本们。”
“那是谁制造的?”
索尔指了指碎玻璃窗外依稀可辨的街道:“黑帮成员认为,有几十名联邦调查局探员参与这场行动。我可以推测,只有科尔本一人具备这种可怕的怪异能力,其他人‘只是服从命令’,或者说只是社会机器的一部分,但正是他们帮助了暴力病毒的扩散。德国人是设计和生产机器的专家,集中营是更大的死亡机器的一部分,它没有被摧毁,只是以另一种形式重建出来罢了。”
金特里站起身,朝后墙上的一个洞走去。“走吧,我们可以在天黑之前搜索完这个街区。”
他们在两座摇摇欲坠的联排房屋的灰烬和烧焦的椽子之间发现了一些可疑物质。“我肯定这东西来自她星期一穿的衬衣。”金特里说。他指着那块布,借助手电筒的光芒在那层灰烬上仔细辨别,“这里有许多脚印。他们似乎在这里发生了搏斗,就在角落这儿。她或许被顶到了墙上,然后这枚钉子撕破了她的衬衣袖子。”
“或者,她被扛在了某人的肩膀上。”索尔说。精神病医生用右手捧着左臂,脸苍白异常。
“嗯。我们来找找血迹之类的东西吧。”两人在越来越暗的光线中搜寻了二十分钟,但一无所获。他们走出房子,盘算着娜塔莉的绑架者在小巷和空楼的迷宫中选择了哪条路,这时叫泰勒的年轻人挥着手朝他们跑过来。金特里拿鲁格尔手枪的手耷拉在身侧。男孩在距他们十英尺的地方停下来。“嘿,马文叫你们俩回去。勒罗伊抓住了活动房屋里的一个家伙。他告诉了马文哪里可以找到老巫婆。”
“格朗布索普。”马文说,“她在格朗布索普。”
“格朗布索普是什么?”索尔问。
金特里和精神病医生同另外三十人都挤在厨房里。更多的黑帮成员留在走廊和楼下的房间里。马文坐在厨房餐桌的顶部,大笑道:“我也问了相同的问题:格朗布索普是什么?然后那个家伙告诉我那鬼地方在哪儿。我发现我知道那儿。”
“是德国城大道上的一座老房子。”勒罗伊说,“非常古老。它建起来的时候白人还戴着可笑的三角帽呢。”
“你们审问的是谁?”索尔问。
“呃?”勒罗伊说。
“你们抓住的是谁?”金特里解释道。
马文露齿一笑:“勒罗伊、G.B.和我,我们天黑后返回了指挥中心。直升机走了。我们到厕所旁等着,然后就抓了这家伙。他裤子上别着枪。G.B.和我,我们让那家伙先脱掉裤子。勒罗伊把卡车开到边上等着。他脱完裤子,我们就把他带走了。”
“他这会儿在哪儿?”金特里问。
“还在伍兹牧师的卡车上。你问这干吗?”
“我想同他谈谈。”
“呵呵,他这会儿睡了。”马文说,“那家伙说他是特工,视频方面的技术人员,但他拒绝同我们谈,说他什么都不知道,还说我们遇到大麻烦了,得罪了联邦调查局之类的。勒罗伊和G.B.帮他开了口。杰克森说他没什么大碍,但他这会儿睡了。”
“姓福勒的女人在德国城大道上一个叫格朗布索普的地方,”金特里说,“那个探员是这么说的吧?”
“没错。”马文说,“老巫婆一直同另一个白人婊子住在女王巷。我们早该想到这一点。白人老婊子都凑在一块儿。”
“她在这个叫格朗布索普的地方干什么?”
马文耸耸肩。“联邦探员说她这周在那里待的时间很多。我们猜白鬼就是从那里来的。”
金特里从人墙中挤进来,站在马文身边。“好。我们知道她在哪儿了。走吧。”
“现在还不行。”马文说。他转身对勒罗伊说了些什么,但金特里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扳了过来。
“去他妈的‘现在还不行’!”金特里说,“娜塔莉·普雷斯顿说不定就在那里,而且还活着。咱们走!”
马文抬起头,用冰冷的蓝眼睛注视着金特里。“松手,伙计。咱们要干就得干好。泰勒出去同爱德华多和他的兄弟们谈了。G.R.和G.B.到格朗布索普探风了。莉拉和其他女孩去确认条子们的位置了。”
“那我自己去。”金特里说,转身欲走。
“不行。”马文说,“只要你靠近那个地方,条子就会认出你,我们就无法发动突袭了。你必须等我们做好准备,否则我们就不会带你去。”
金特里转过身。魁梧的白人治安官怒不可遏地逼近马文身边,但后者没有半点儿畏缩。“想让我不去,除非杀了我。”金特里说。
“我知道。”马文说。
房间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有人打开了收音机,黑人灵魂音乐在空气中回荡了好几秒,机器才被关上。
“再等几个小时吧。”马文说,“我知道你从南边来。再等几个小时吧。我们一起去。”
金特里硕大的躯体开始慢慢松弛。他举起右手,马文紧握住,两人十指交扣。“那就再等几个小时。”金特里说。
“好的,兄弟。”马文笑着说。
金特里坐在空荡荡的二楼的床垫上,这天第三次给鲁格尔手枪做清洗和上油。天花板上挂着一盏吊灯,薄纱灯罩已经破裂。那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台球桌上布满斑驳的污渍。
索尔·拉斯基走到灯光照射的范围内,迟疑不定地环顾四周,然后来到金特里坐的地方。
“你好,索尔。”金特里头也不抬地打招呼。
“晚上好,治安官。”
“既然我们共同经历了这么多事,索尔,你还是直接叫我罗布吧。”
“好,罗布。”
金特里将旋转枪膛啪的一声扣回原位,转了几圈。然后,他小心翼翼、聚精会神地将子弹一发发塞入弹巢。
索尔说:“马文正在派出先遣小队。两三人一队。”
“好。”
“我决定加入泰勒那队——去进攻指挥中心。”索尔说,“是我给的建议。声东击西。”
金特里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视线:“好。”
“我并非不想跟他们一起去杀姓福勒的女人,”索尔说,“但我觉得他们不明白科尔本有多危险——”
“我明白。”金特里说,“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去?”
“午夜后不久。”索尔说。
金特里把枪放在一边,将床垫像枕头一样靠在墙上。他将双手十指交叉垫在脑后,躺在床垫上。“马上就是元旦了。”他说,“新年快乐。”
索尔摘下眼镜,用纸巾擦了擦:“你对娜塔莉·普雷斯顿了解得越来越深了,是吧?”
“你离开查尔斯顿之后,她还继续待了几天。”金特里说,“不错,我了解她更深了。”
“一个了不起的姑娘。”索尔说,“只要和她聊过天,就会觉得她像老朋友一样可亲。她真的是一个非常聪明、机敏的人。”
“是的。”金特里说。
“她说不定还活着。”索尔说。
金特里仰视着天花板。上面的阴影让他联想到台球桌上的血渍。“索尔,”他说,“如果她还活着,我就一定要把她从这场噩梦中救出来。”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索尔说,“不好意思,我必须在狂欢开始前睡上一两个小时。”他朝靠窗的一张床垫走去。
金特里靠着床垫,抬头看了会儿天花板。后来他们上楼找他时,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