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受挫
北方水军到达长江颇为不易,虽然十余年间曹操广修河道,但要让庞大的船队南下终非易事。曹营嫡系水军自邺城出发,经白沟、入黄河,与从渤海来的青州水军会合,然后经蒗荡渠,自涡水入淮,再驶过淝水,途经寿春、合肥等地,越巢湖、入濡须水,才能到长江。船只载运士兵辎重固然省事,但一路蜿蜒曲折,行动并不快,加之冬季水枯,河道狭窄,挨到开春才好行船,故而稍迟一步。
不过这支水军声势甚大,旌旗林立帆帷如云,大小斗舰、艨艟、战船密密麻麻排列江畔,曹军将士见自家水师到了,士气为之一振。船队里最威风的当属青州水军,当初曹操赤壁落败,密令青州部调集擅长水战的将士勤加操练。这支部队是在惊涛骇浪的海上训练出的,不但骁勇善战,而且操起船来驾轻就熟,上至将官下至普通小卒,个个击棹若飞、回舵若环!
臧霸已先一步率陆军助战,统率水军来的是孙观。曹操自要耍些威风鼓舞人心,亲率文武到江边犒劳水师。孙观挺着溜圆的大肚子,远远望见大驾,第一个跳下船来跪倒高呼:“俺孙婴子给丞相磕头!”他草莽出身,壮如蛮牛相貌凶恶,归降曹营十几年,身负郡将之位,却始终不弃当年匪号,忠诚却没的说。
曹操心中爱惜,抢步上前搀扶,孙观却还是“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才起身,猛然抬头一望,不禁大骇:“哎呀!几年不见,丞相可越发显老了,胡子都白哩!”
别人若说这等话,曹操必定赏他个耳光,可孙观性子单纯、口快心直,曹操不计较,只苦笑道:“天下岂有不老之人?”
“瞧您瘦了这么多,俺心里怪难受的……”说着话,这个胖大莽汉竟红了眼圈。
曹操感激他真诚,抚着他的背甚是爱惜:“此番若能克定江东、擒获孙权,天下平定指日可待,咱同享富贵又何惧老?大战在即不要说这等伤心话。”
“您说得对!是俺嘴不好!”孙观忙收住眼泪,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他手劲极大,脸上立时映出一记清楚的掌印。众文武初始还觉有趣,但见此情形无不愕然——好个凶悍之徒!
说话间水军将领尽皆迎来,孙观连忙引荐。周曜、管容、李恕、张涉各拥战船百艘,是直接指挥作战的将领。这四将满面虬髯、相貌丑恶、言语粗鲁,但体格强壮颇有威风,尤其胳膊比旁人大腿还粗,一看就是多年操桨,在海上混营生的。众文武瞧这阵势已猜到八九分——孙婴子本就是贼,这帮人出身也好不到哪去,恐怕是海盗。
曹操察言观色岂有不明之理?但临战之际要用这帮贼,也不便点破窗纱,反而连声夸赞:“果然个个是英雄!老夫与你们一起登船,看看敌军动向。”丞相既要登船,众文武也跟随,人人心中均觉好笑——这可真是上贼船啦!
青州水军战船都不大,又细又长,随着波涛起起伏伏,但士卒们往来如履平地,丝毫不觉摇曳。他们都是在海上待惯的,江上这点儿风浪全不算什么。可这些兵不通礼仪、不知尊卑,眼见大官上了船,竟还各行其是,有的倚在舷边哼小曲、有的手持钓竿打发时光,还有的兀自蹲在船板上磨着大刀,周曜一声断喝才把众人赶散,但他本人也不知该如何招待丞相,便抢到桅栏前,撩起战袍使劲擦了又擦,朝曹操拱手道:“丞相请。”
曹操手扶桅栏立于船边,朝对岸放眼观望——其实这几天已看过无数遍,说是与诸将一同窥敌,实际是想听听四将的对策。江东一方情势与这边大不相同,孙权深知濡须口是攻防重镇,早在一年前就建了船坞,还沿着江岸筑起一座座营垒,攻之格外不易。曹操心不在焉看了片刻,正要向四将问计,忽觉身后传来嘲笑之声,忙问:“你等笑什么?”
周曜手指董袭的五层楼船,笑道:“孙权小儿故弄玄虚。从来楼船至多三层,造此等大船,行动迟缓空耗兵力,吓唬吓唬人还成,真打起来不顶用。丞相请看,这船筑楼太高,风平浪静尚摇晃不定,若遇上狂风大浪,恐怕不用咱们动手,它自己就翻了!”
“哈哈哈……”一席话说得管容、张涉等人咧着大嘴仰天而笑。
曹操近日一直对此船暗怀畏惧,听他如此解析,想来自己生平虽未打过几场水战,但遍观古史战事,也从无五层楼船之事,心下豁亮不少,越发看重这几个水贼:“将军言之有理,不过孙权布置已久,当想个破敌之策。”
“丞相多虑。”管容朗朗大言,“此等小敌有何惧哉?不用再想,我已有主意!”
曹操不禁诧异:“此话当真?”
管容“嘿嘿”一笑,朝上游数里之外指道:“看!那边有座江心洲,离敌岸不远。今夜我们便把它夺来,将船只泊于洲边,丞相发兵紧随其后,在洲上立营筑垒。待大举交战之时,丞相派楼船、艨艟从正面直冲敌船,我等从洲上出兵,率轻舟走舸顺流而下,入敌阵斩将夺船,再有洲上兄弟们弓弩相助,定把孙权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占据岛屿是海盗一贯伎俩,管容早年就精通这套,娓娓道来像模像样。
“管将军此计可行?”曹操回头目视和洽、刘晔等;众谋士皆不作声——他们不通水战,也不甚明了。
“当然可行!”管容拍着胸脯,一副大包大揽的架势,“末将自幼纵横海上,也算身经百战,这办法一定行。”他同族之人管承是名震青、徐的海盗头目,最猖獗时拥贼三千余家,曾伙同辽东公孙康与曹操为敌,兵败后归顺朝廷,管容也是自那时投入青州军。
“对!”李恕跟着嚷道,“破了敌船就可上岸掏他老窝,到时候我冲锋陷阵第一个登岸,一刀一个,把吴越蛮子脑袋都他妈削下来!”
曹操也顾不上他们语言粗俗,低头琢磨——兵法有云“险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阳以待敌”,陆地上用兵讲求凭借地利,想来水战也大抵如此;这么一想甚觉有理,连连点头:“高明!几位果真深谙水战之道,请列位随老夫回营,咱们详议出兵之策。”
“这还议什么?”张涉瞪着眼睛跺脚道,“今夜我等出兵夺洲,明天直攻敌阵,后天咱就杀过去啦!”众文武听了不禁发笑——岂能这么容易?若三天就能尽破吴兵,我们这些年瞎忙什么?
曹操也觉好笑:“张将军气概可嘉,但未免急功近利。用兵之事关乎成败,岂可轻慢?”
张涉一怔,没作答复,转身冲麾下水兵喊道:“兄弟们!我等蒙丞相大德效力朝廷,上报知遇之恩、下为吃香喝辣。今军事紧急,需我等赴汤蹈火以效死命,大伙敢不敢奋勇一搏?”水上的贼有规矩,最忌讳一条船上的人自己内讧,因而船老大说一不二,素来被弟兄们尊重。这些兵昔日就是四将手下的贼,闻听喝问立刻放下手里的活,齐刷刷应道:“敢!”
张涉还不罢休:“都他妈给我大声点儿。我再问一遍,赴汤蹈火你们敢不敢?”
“敢……”这声齐呼响彻天地,震得周匝小船不住荡漾;连敌人的巡江船都听见了,还以为曹兵马上要进攻呢!连忙掉转船头向对岸死命划去。
曹操还真被这群水贼的气魄震撼了,转念一想——水军刚开到,若今夜行动孙权猝不及防,再者他们言之凿凿,出奇制胜未尝不是好办法,即便不能得胜退回无妨。思忖至此决然道:“好,既然四位将军斗志甚旺,就依尔等之意。今夜二更出动,你等率青州水军在前,老夫派三千精兵连同辎重在后。倘若顺利,便登洲筑寨;若事有不顺立刻退回,切莫仓皇应战挫了锐气。”
周曜大手一挥:“丞相放心,料也无妨!”
“抢滩登洲如虎口拔须,老夫赐尔等酒肉以壮豪气。”
管容倒很有骨气:“无功不受禄,等破了孙权踏平江东,我等陪丞相痛饮三天!”
“哈哈哈……”曹操朗声大笑,“将军真率性好汉!”
曹丞相从善如流,采纳青州四将抢占江洲之计。一切布置妥当,当夜定更用战饭,二更启程。周、管、李、张四将身先士卒,各驾座船当先带路,所部战船千余皆随其后,船上不但载了三千精兵,还有辎重、粮草、军帐等筑寨之物。
这一晚天色阴沉没有月亮,却平静无风波澜不大,四下静悄悄的杳无声息。长江北岸看似灯火昏暗死气沉沉,其实曹操已在亲兵护卫下登临高山远眺全局。但觉水天相接一片漆黑,万籁俱寂阆阆无垠,也辨不清哪里是江、哪里是岸,只有零星几盏火光摇摇摆摆向西北方晃去——出兵之际曹操传下命令,所有战船每隔数艘执一火把,首尾相继次第而进,这样即便敌军发现也只道是曹军赤马。
自曹营出发去那小洲本是逆水行船,但青州水军都有海上驶船的本事,哪把这点儿波涛放在眼里?个个都觉自己大材小用,摇橹如飞奋勇争先,哪还顾得曹操嘱咐,不多时次第而行已变齐头并进之势。江东自有巡江赤马,见此情形岂能不疑?回去一报,少时便有十余艘快舰迎面驶来。
管容、李恕在最前,眼见离江洲不远,这帮贼汉岂可罢手?管容大刀一举,回头喊道:“敌人来袭,咱先冲上去灭了他!”一声喊罢,后面战船尽皆响应,水贼出身的兵性子极野,又自负受宠立功心切,仓促间尽皆举火,齐向江东战船袭去。吴兵望见点点火光铺满江面,自知众寡难敌,连忙调转船头。可哪还逃得脱?青州战船又小又快,眨眼间赶到近前。这帮水贼打仗自有一套,也不用长枪大戟,一时间飞爪挠钩齐发,身手矫健之徒口衔钢刀,抓着绳索三蹿两蹿便已攀上江东战船,嘴里吆三喝四喊着号子,挥舞兵刃一通狂杀,个个如疯狗一般。东吴兵万没料到曹军之中还有此等兵士,眼见被围,船头船尾左右两弦,蹿上来的曹兵越来越多,心中骇然全无抗击之力,刀光闪闪一通惨叫,不多时皆成刀下之鬼;除驶在最后的两条船侥幸得脱,余者尽皆陷落。
尚未登洲先夺十余条船,周曜、管容喜不自胜:“弟兄们,南蛮不过如此,都是他妈酒囊饭袋,咱回去夺洲立寨!”霎时间大小船只调转方向齐奔江洲,众水兵抢着靠岸,争先恐后踏上小岛,顿时手舞足蹈欢呼雀跃——占据岛屿是海盗素有习惯,因为要躲避官兵的剿杀,海盗往往狡兔三窟,占领多个岛屿立坞守备,来了敌人就凭险抵抗,打不过就逃窜别处。东南近海大小岛屿数不胜数,海盗穿梭其间神出鬼没,追剿之人再多也无可奈何。
四将洋洋得意,哪知北岸山上的曹操眉头紧锁——看情形似是胜了,但这帮水贼不听军令、毫无阵法,暴露行踪也实在堪忧。他茫然注视江上聚在一处的灯火,不知为何心中不安起来,恍惚又见对岸火光骤起,似有大队战船移动。曹操心头一凛,黑暗中大叫起来:“可恶!无谋莽夫献此拙计,误我大事矣!”明知已迟了,还是朝亲兵嚷道:“快快传令,叫他们收兵!快去啊!”
这边曹操已急得连嚷带叫,洲上之兵却还在沾沾自喜。青州战船已陆续靠岸,三千士兵都下来了,忙着搬运辎重准备立寨。四将抱着肩膀说说笑笑,哪知不多时有敌船朝这边逼近。管容全然不惧,骂骂咧咧要招呼弟兄再战,张涉却道:“割鸡焉用宰牛刀,这功劳且让给小弟。”说罢自行领着麾下数十小船突向敌阵。哪知行至近处才发觉敌人甚多,密密麻麻连成一片,张涉倒也不惧,招呼弟兄们重施故伎抢夺敌船,却闻“嗖嗖”声响,箭支迎面飞来——原来东吴水军皆有法度,斗舰之间有艨艟护卫,不等他们钻入阵中,就是一阵箭雨。
张涉站在船头,肩上已先中一箭,忍着疼痛依旧催促前冲。不料敌人两艘大舰一齐撞来,张涉的船立时倾覆,舟上兵尽数落水。其他水贼见主船翻了,人人皆有恨意,这帮人原本干的是刀尖上营生,也不拿性命当回事,一齐向前冲入敌阵,惜乎这次敌船太多,刀砍斧剁弓箭配合,飞爪挠钩大半斩断,落水者不计其数,即便攀上船去也是徒然送命。加之东吴船大,三撞两撞就把张涉所部冲得七零八落。
那边曹兵还在立寨,渐渐感觉事情不对,江东大队战船已逼近。管容、李恕全然不觉大祸临头,还在冷笑:“莫非张老弟败了?这帮吴越蛮子还真有两下子,待咱再陪他们玩玩。”周曜脑子稍灵一些,暗自挠头思量——这洲方圆不过半里,凭之御敌是不是太小?东吴船那么高,小洲又这么低,倘若四面包围一齐放箭……他想明白了,敌船也到了!
斗舰、艨艟交织一片,自北面包抄过来,青州士卒尚未登船,已被乱箭射回,不多时小洲被江东军紧紧围住,连泊在洲畔的船也动弹不得。敌船上有人高声喊嚷:“尔
等自投死地,还不投降更待何时?”管容、李恕此刻才知不妙,生死关头狂性大发,各拎一口大刀,招呼弟兄们冒着箭雨一拥而上。
二将乃亡命之徒,在小船上左蹿右跳,抓住敌军船舷便爬上去,昏天黑地一通狂杀,不多时便杀得浑身是血,奋力夺下一艘战船,可借着火光一望——兵重重甲重重,东吴战船不知有多少层!二将不敢怠慢,率领亲信继续拼杀,这帮人蹿纵跳跃身手矫捷,兔起鹘落间又杀过两条船;勇则勇矣,惜乎寡众殊异,不多时亲兵折尽,二将身中数枪伤重跌倒,立时被吴兵一拥而上乱刃分尸。
洲上三千步兵更没这本事,手持兵刃躲在尚未搭好的寨墙之后,已不知所措。周曜唯恐敌人登岸不可抵御,硬着头皮带亲兵冲出去,左挡一阵、右挡一阵,挥舞兵刃拨打射来的箭支,但求拖延时间以待救兵——其实曹操已瞧出破绽,焉能不救?救援的船早到了,被江东战船阻于重围之外,根本过不来!
周曜左阻右挡,绕着小洲疲于应对,不多时身边亲信死伤殆尽;眼见吴兵纷纷登岸,心头一慌,不留神一箭正中膝头,脚下一软跪倒在地,紧跟着脖颈、胸口接连中箭,终于栽倒不起。周曜浑身剧痛已经力竭,吴兵唯恐这悍将不死,依旧往他背上狂射,不多时已如刺猬一般,冥冥之际他还满心疑窦喃喃自语:“妈的……老子在海上闯过多少惊涛骇浪……怎反倒……反倒栽在江里了……”
眼见三将顷刻毙命,曹兵早吓得肝胆俱裂。又听吴兵喝道:“曹兵听好了,如若不降他们就是尔等下场!”三千士卒看得清楚听得明白,“锵啷锵啷”一阵乱响,全都抛下了兵刃……
长江大战
经过两个时辰激战,抢占江洲的行动一败涂地。三千曹兵被俘,训练已久的青州水师几乎全军覆没,数百艘大小船只连同所载的粮草辎重一并被孙权缴获。周曜、管容、李恕三将战死,唯张涉中箭落江被船救回,顾不得一身血水,跪在丞相面前请罪。
“哼!”曹操气得浑身哆嗦,“你等大言不惭,竟被孙权打成这样!”打败仗并不可耻,可耻的是昏头涨脑打了场糊涂仗,竟不假思索白给人家送了三千人马。青州水军固然有勇无谋,却是操练已久的猛士,若严格驾驭未尝不能建功,不想只这一仗数年心血付诸东流。
张涉不服不忿,捂着肩头伤口喘着粗气道:“他妈的!孙权以众欺寡胜之不武,请丞相再拨我三千战船,来日再与……”
“住口!”曹操狠拍帅案,“你还嫌败得不惨?尔等草寇出身治军不严,只知死缠烂打,懂什么用兵之道?江中小洲不过方寸之地,还在上面驻军,岂非驱羊入虎口?此洲距敌近而距我远,倘真能驻军孙权早就占了!时逢春日江水必涨,我军将士即便不被敌擒也活活淹死了!”仗打完了,曹操也想明白了,深悔自己被莽夫所误,“老夫真是有病乱投医,竟信了尔等鬼话!你到底懂不懂水军之道?”
“我……我……”张涉兀自糊里糊涂,心下纳闷——昔年在海上就这么讨生计,看见岛礁就占、冲上敌船就杀,练兵也是这么练的,还有什么别的道道?听丞相喝问,想说懂又不好意思开口,直言不懂又拉不下脸来。
“可恶!”曹操一见他愁眉苦脸的模样就全明白了,气得胡子都撅起来了,“来人呐!把这蟊贼轰出去,今后不准入大帐一步!”虎豹士听令而行,棍棒交加打得张涉嗷嗷直叫,连滚带爬逃出大帐。
“唉……”曹操跌坐帅位,“气杀我也!”
“丞相息怒。”众文武一齐跪倒;曹丕赶忙过去为他揉肩捶背。曹操兀自闷气,倒不是气别人,只埋怨自己——无论何种原因败仗,身为统帅都难辞其咎,若非求胜心切,以他之精明岂能办这蠢事?他喘了一阵大气又凝眉思忖片刻,从案上抽出道空白手札,提笔写道:
擂鼓一通,吏士皆严;再通,什伍皆就船。整持橹棹,战士各持兵器就船,各当其所。幢幡旗鼓,各随将所载船。鼓三通鸣,大小战船以次发,左不得至右,右不得至左,前后不得易。违令者斩!
写罢随手往案前一掷,厉声道:“军法不严,兵之大忌。从今以后水军皆按此章法行事,不得破坏阵势恣意进退,违令者斩!”
无论如何弥补,曹军毕竟吃了场败仗,面对大江束手无策,刚有的士气又低落下来。《战船令》下达水军,各部将领严格遵照指示,陈师江畔静候战机。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江东军打了场胜仗,一心要痛打落水狗,每日派船队到北岸挑衅叫战,今天放一通箭,明天敲一阵鼓,后天又对着曹营一阵叫骂,曹军不胜其烦。曹操未有良策不敢应战,约束将士不得出击,仅以弓矢抵御。
如此过了七日,第八天午后突然喧闹起来,江东水军大举出动,气势汹汹向北而来。曹操颇感意外,却不敢贸然迎击,只命水军沿岸列阵、陆军集结江畔,以逸待劳静候敌军,又亲自到江边观阵:但见乌云滚滚烈风阵阵,灰蒙蒙的天幕下旌旗密布锣鼓喧嚣,数百大小战船列一字长蛇阵,齐头并进绵延数里,朝着北岸推进——若真冲过来也好办,曹兵已弯弓搭箭等着,来了就是迎头痛击;可人家偏偏不来,渡过一半尽皆停船,离着曹军不到二十丈。这距离太缺德,看得清楚却射不着,眼瞅着他们耀武扬威叫嚣讨战,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这不故意逗火么?
曹操身经百战胜多败少,从来都是他激别人出战,今天却被孙权将了一军,见此情形早已气愤填膺,但他头脑还很清醒,水战本就不是北军长处,敌人士气又旺,一旦交战必然不利,若伤了元气,以后的仗就更没法打了。因而强压怒火,传下军令:“敌人若来弓箭伺候,若叫嚣不进,切勿主动出战。”
战场气氛格外吊诡,江上耀武扬威喊破喉咙,岸上却鸦雀无声,本来是曹操征孙权,现在的情形却似攻守双方颠倒了。江东之士纷立船头摇旗叫骂,初时还只是嘲笑曹军不敢接战,继而越骂越难听,到后来都是听不懂的吴侬俚语。此番南征曹军接连不顺,甘宁趁夜劫营、青州水军惨败,现在又被人家堵在门口谩骂,将士怎不恼火?但弓箭射不到,慑于军令又不能出战,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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