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很深, 可托泽斯城的庆典还在继续, 民众在广场上肆意地欢闹着,享受着这一刻的喜悦。
在执政府的另一侧, 和那正在与民众一起的露天高台完全相反的一方的阳台上,一个小小的身影静静地站在这里。
高大的建筑将广场上欢庆的喧哗声挡住,让这里比另一侧要安静得许多。
小女孩站在阳台上, 微卷的蓬松的发落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 她还很小,可是脸上却看不到多少属于孩子的天真,甚至隐约透出几分与她的年龄完全不适宜的阴郁之色。
她趴在阳台上,俯视着下方执政府内部的庭院,可是目光却是恍惚的, 神游物外,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安静地趴在石栏上, 身后庆典的喧闹声仿佛与她格格不入。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 由远及近,向她走来。
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王女,你为什么要待在这里?”
被这一声从恍惚中叫醒,艾玛转头,不出意外看到维妮尔就在她的身后。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想也知道,也只有你会来找我了。”
她说完,又转头眺望向远方,脸上露出几分迷茫的神色。
“怎么了?”
看出艾玛似乎有些不对劲, 维妮尔询问道。
“维妮尔,我知道,你也好,其他人也好,其实都不喜欢我的性格。有人在背后说我生性顽劣,我知道的。”
维妮尔怔了一下,下意识想要说点什么解释,但是一看艾玛那平静的神色,就有点吃惊。
她从小看着艾玛长大,对于这孩子的性格是极为了解的,如果换成以前的艾玛,听到这话绝对会发怒,不会像现在这么平静。
“我知道的,你们之所以还会跟在这么任性的我身边,是因为我是王女,是母亲唯一的女儿的缘故。”
双手按在石栏上,艾玛的目光看向漆黑的天空。
从夜空中吹来的风撩起她蓬松的长发。
“我不喜欢这样,我很不喜欢大家只会用看‘王女’的眼神看我,因为母亲才围在我身边。所以,我故意做出那些任性的事情……很幼稚,是不是?”
想起被海盗抓住的那段时间里如噩梦一般的日子,艾玛苦笑了一下。
“我曾经固执地认为‘王女’的身份是对我的束缚,无论我多么努力、做得多好,大家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母亲的阴影压在头上让我难以忍受……可是经过那件事之后,我才知道,我这个想法有多么可笑。”
她说,
“没有‘王女’这个身份,我根本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算。”
“我没有为艾尔逊做出任何事情,可是却拥有许多。”
“而我所得到的一切,能恣意去任性,能过富足的生活,包括跟在我身边的你们……都是因为,我是‘王女’,是母亲的女儿。”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转过头来对维妮尔淡淡地笑了一下。
“我曾经以为,他和我是一样的。”
“他是亚伦兰狄斯的王子,他的王兄是享誉天下的卡莫斯王,所以我想,他一定能懂得我的心情。”
“可是我现在知道了,不一样。”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轻声说。
“我和他,完全不一样。”
“如果我失去了‘王女’的身份,就什么都不是。可那么多的人……大家都敬仰着他,他们拥护他、视他如信仰,并不是因为他的王兄是卡莫斯王。”
“就算失去了亚伦兰狄斯王子的身份,我知道,依然会有很多人心甘情愿地跟随在他身边。”
小王女凝视着眼前的墙壁。
可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墙壁,看向墙壁对面的那个人。
她说:“只因为,他是伽尔兰。”
艾尔逊的小王女轻声说:“维妮尔,我很羡慕他,我真的很想变得和他一样。”
她看着维妮尔问:“我要怎样做,才能变得和他一样?”
目光温柔着注视着面露迷茫之色的小女孩,维妮尔的心情很是复杂。
王女已经开始成长,这让她在感到欣慰的同时,也有点心疼。
再怎么成熟,王女也只是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啊。
她想了想,开口,打算说点什么。
但是,就在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出一点动静,艾尔逊女将军的脸色一变,目光锐利地看向那个发出声响的地方。
“谁?出来!”
她高声喝道。
随着她的喝声,一个魁梧的身影从墙角的黑影里走了出来。
这个曾经身为奴隶的壮年男人此刻身穿深色的亲卫皮甲劲装,再也看不出一点奴隶的影子,只是那一身澎湃凌厉的血气没有丝毫改变。
他看了两人一眼,低头,躬身行礼。
“因为两人离席时间太久,王子有点担心,怕两位遇到危险,所以吩咐我们出来寻找。”
男人微微低着头,那张看似憨厚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说:“既然两位很安全,那么我就去回复殿下了。”
“等等!你刚才是不是都听到了?”
艾玛气急喊住了他。
对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维妮尔吐露这种难堪的心声也就罢了,她一点也不想让别人听到。
“……很抱歉,我来的时候两位在谈话,我实在不方便打断。”
小王女的小脸瞬间就涨红了,气的,也是羞恼的。
那些丢人的话竟然被这个卑微的奴隶听到了,这简直就是——
她咬着牙恼怒地盯着特瓦。
“如果您觉得我失礼了的话,我可以给您一个答案作为我的道歉。”
艾玛怔了一下。
“答案?”
她疑惑地问道。
“关于您刚才问的,您要如何做才能变得像殿下那样。”
特瓦抬头,直视着小王女。
“我可以回答您,您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像殿下那样的人。”
“你——”
“如果说殿下的胸怀如大海般宽广无边的话,那么,恕我直言,您的气量最多只有一个池塘那么大。”
艾玛大怒。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这个奴隶能懂什么!”
“王女大人,当初您那些话其实说得很对,我抱着攀附殿下的心思而来,期盼从殿下这里获得更宽广的路。我曾经是奴隶,所以,我只会想方设法地让自己过得更好,无论是攀附权贵还是趋炎附势,只要有用,我就会去做。对于我这种为了一口饭就能与野兽拼死搏斗的奴隶来说,你们口中的气节和尊严根本就是垃圾。”
“我知道,您看不起这样的我。”
特瓦顿了一顿,继续说下去。
“可是,殿下却接受了这样的我。”
“他以他宽广的胸怀,即使是抱着这种丑陋心思的我也愿意去接纳,愿意去相信我献给他的忠诚之心。”
他直视着艾玛,沉声说:“而您,做不到。王女大人,您总是怀疑着身边的人的忠诚,疑心她们,不愿相信她们。”
“……”
艾玛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特瓦的话一针见血,让她无法反驳。
“的确,我是抱着攀附的心思来到王子身边,但是那并不代表我的忠诚就是谎言。”
他说,
“您或许不会相信,但是对我来说,就算这个无用的身躯粉身碎骨,我对殿下的忠诚之心也会永远存在。”
如此说完,特瓦再一次向艾玛躬身行礼。
然后他转身离去,沉稳而有节奏的脚步声随着他的离去渐行渐远。
半晌寂静,好一会儿之后,维妮尔才回过神来。
她赶紧安慰艾玛说:“这个人太失礼了,王女,等下我就帮你去教训他一顿。”
艾玛摇了摇头。
“不用了。”
她轻声说,“我好像有一点懂了……”
她好像懂了一点。
那个年少的王子,明明本身并不算强大,但是却能让那么多的人、甚至于享誉天下的强者都心甘情愿跟随的理由……
…………
第二日,在托泽斯城的港口上,艾尔逊最大的战舰停泊在海口,安静地等待着。
伽尔兰来为离去的艾尔逊王女以及女战士们送行。
他看到小王女那两只大眼睛下面有着明显的黑眼圈。
“怎么了?”他摸了摸艾玛的头,笑着问,“昨天没睡好?”
是因为庆典欢庆得太晚了吗?
因为许多想不透的事情,所以一晚上都翻来覆去没睡的小王女抬起头。
流金似的长发垂落在她的眼前,她看着身前的少年的眼。
笑起来的时候微弯的金色眼眸,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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