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桌的,除了自家这一脉,便是留京的几位王爷了。 朱允炆低头吃饭,时不时与辽王朱植等人推杯换盏。
他们倒是热闹,只是在下首的宴席上,朱高燧瞧着第一桌的景象,满眼羡慕:
“要是二哥在,估计也是坐那一桌吧……”
突然听到关于朱高煦的事情,旁边吃得正香的朱高炽手头一顿,抬头顺着朱高燧的目光看去,但很快又低下了头:
“兴许他在皇爷爷离场后就跟着离场了,这样的宴席他应该不会喜欢。”
不管怎么说,朱高炽还是很了解朱高煦的,即便两年前他性格没变化前,他也不是那种喜欢跟着一堆辈分、身份比自己高的人吃饭的性格,更别提性格变化后了。
“倒也是,唉……”朱高燧摇头叹气:“二哥真是苦,被分封到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说着,朱高燧拿起一只羊蹄,美滋滋的品尝起来,边品尝还边道:“恐怕在那吉林城,就是想吃些羊肉都不容易吧。”
他这般说着,余光却看到了殿门口匆忙走进一名正五品的武官。
这武官的到来,不止他一人看到,而是许多人都看到了。
这些人的动作吸引了其它人的目光,纷纷往他们的目光看去,这才看到了入殿的五官。
“正五品都督府武官,发生什么事了?”
“应该是大事,不然不会派正五品的武官来。”
“是南边还是北边?”
“入冬的话北边应该没事才对,肯定是南边,近来西南不是有几个叛贼又造反了吗?”
“好像是,听说动静不小,不过西南有魏国公他们在,想来应该无事……”
见武官直奔朱允炆,诸王与王子交头接耳的猜测。
他们大多都觉得是西南出了事情,朱允炆也是如此。
因此当他侧头听了武官来到他耳边低声说出的答案时,他脸上的表情忽的僵硬几分。
“皇爷爷不在这里,你去乾清宫把这奏疏传过去吧……”
瞧着武官递来的奏疏,朱允炆笑容僵硬的让他离开,武官见状也作揖告退。
“怎么了?”
辽王朱植看着朱允炆表情变化,好奇询问,朱允炆却假笑道:“兹事体大,得皇爷爷看后才能知道能不能往外说……”
他如此说着,目光却盯着那离去的武官背影,内心不知盘算着什么。
至于诸王,他们也面面相觑,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
不过他们联想的地方错了,因为事情并非是坏的那一面,或者说这事情对大明朝来说并非是坏的一面。
离开华盖殿,武官寻着踪迹往乾清宫的乾清门赶去,并在一刻钟后抵达,双手将手中重要的奏疏递给了班值太监。
不过多时,这份奏疏就送入了乾清宫内,而此刻刚刚返回乾清宫不久的朱元璋则是坐在自己的拔步床上,手中拿着一幅画。
画上所画之人,是已经崩逝的孝慈高皇后马氏,尽管这画上之人与朱元璋记忆中的那人相差许多,但这或许是他唯一能看到那人容貌的存在。
“那华盖殿里人再多,也没这屋子和这床有人情味……”
看着手中的画,老朱躺在了床上,姿势轻松,不再端着。
“陛下,左军都督府有急报。”
忽的,殿内响起了班值太监的声音,朱元璋闻言也叹了一口气:“真是片刻不得休息……”
他起身坐起,将手中的画重新卷了起来,同时对外道:“进来吧1
声音落下,脚步声就响了起来。
老朱将卷起来的画放到了床头,坐在拔步床上坐了片刻,便见到班值太监带着一本夹着信的奏疏走了进来。
“陛下,左军都督府急报,另外还有一份手书,奴婢没有看,还不知道是谁的。”
班值太监双手呈上奏疏,朱元璋闻言也满意颔首,同时伸出手去接过奏疏,打开后所见到的内容让他的原本僵着的脸露出了半点温情。
【孙儿朱高煦亲启爷爷】
手书的信封留名让老朱不自觉的就高兴了起来,原本在华盖殿受到的人情冷落,似乎一下子就被这一行字打散了。
此刻老朱心里有种先看手书,再看奏疏的想法。
不过他的帝王本能和习惯,还是让他拿起手书,目光看向了奏疏。
【九月戊戌,渤海王领马步兵千余北征,行陆路经剌里、崔哈河等处林地。】
【戊申,渤海王渡松花江,入大黑山岭,次日命吉林卫指挥使傅让设伏兵六百,伏西阳哈,破敌斩首六百余级,阵斩西阳哈之子舒尔哈,西阳哈闻子阵没,率部北逃】
【己酉,渤海王领骑二百余横穿大黑山岭,袭西阳哈部万人,西阳哈率骑千余与战,渤海王独率百骑冲阵,复射没敌数十人,西阳哈阵没,其子秃查哈东逃,俘其部众八千余口,牛马牲畜近万……】
【庚戌,渤海王复卜颜堡,更其名为安东城,留驻马步兵五百防备西阳哈长子阿台外兰……】
一封详细的军报奏疏出现在老朱的面前,尽管亦失哈避重就轻的落笔,但却瞒不过老朱这双眼睛。
其中,尤以朱高煦率百骑冲阵千余让他最为惊心。
幸亏朱高煦没出什么事情,并且还击毙了西阳哈,不然老朱恐怕要让亦失哈他们给朱高煦殉葬。
“事情倒是办的不错,不过恐怕又要与他爹一样来讨好处了……”
老朱心情好了不少,即便知道那手书内容是朱高煦哭穷的借口,但他还是放下奏疏打开了那手书。
【已至吉林半载,未与大人报平安,今孙顿首、顿首、再顿首……】
【九月初,今孙率军出吉林,得大人垂福,为大人除东虏叛贼,今关外泰安,终得脸面与大人手书】
【闻大人今岁以来多染风寒,今孙日夜难安,不审近日如何?身体若未壮健,须安生休息,给今孙为大人颐养之机会也?
【今东虏稍平,然隐伏者尚难测,老奴数子据忽喇温势未少减,恐卷土再来,复设安东城以御东虏】
【此战虽有所获,然粮饷之不继,马疋乏绝,护卫日疲,贼寇觊觎,吉林城殆】
【望……】
不出意外,朱高煦先是卖了一波孝心,关心了一下老朱的身体,随后又开始哭穷。
即便他已经在捷报上写了个清楚,说缴获了牛马近万,俘虏人口八千,但在家书中他还是像一个撒泼打滚的孩子般与老朱哭穷。
当然,他信中所说的一些事情也不是妄言,例如西阳哈的儿子们势力没有减弱太多,依旧有威胁吉林的能力。
至于粮饷不继,马疋乏绝和护卫日疲这些事情,想来也假不了太多,毕竟关外缺粮,朱高煦又俘虏了那么多人马,吉林城原本的粮食自然是不够吃的。
此外,突然接收了那么多女真人口,吉林城的平衡也被打破了,这些种种事情,对于吉林城来说都是一种挑战。
正因如此,这小子才会在最后向自己哭穷,希望迁移一些军户充实吉林城人口,同时请增吉林城拨粮数额。
“吉林城那边的情况如何,入冬前有消息送出吗?”
朱元璋没有直接做出回应,而是抬头对寝宫一角开口询问。
他这一开口,寝宫一角的屏风背后就走出了一名四旬太监朝他作揖:
“回陛下,九月二十六有信送抵南京,眼下吉林已有挽马耕牛近六千余头,今岁所开荒地近三万亩,来年亩产恐怕不下一万四千石。”
“至于其它的……恕北边兄弟的官职不高,并没有打探出来,只是上报俘虏牛马人口皆近万。”
朱高煦的话,于公于私听上去都没有破绽,可即便如此,老朱还是询问了自己手中的锦衣卫。
对于太监的回答,老朱并不是很满意,因为近来吉林城锦衣卫汇报的消息越来越马虎了。
尽管内容属实,但确实有些春秋笔法。
不过对此,朱元璋也并不打算撤回他们,毕竟这样做容易打草惊蛇,即便他十分信任朱高煦,但他却也不得不防备朱高煦。
“草拟旨意,让户部从山东迁民户一千前往吉林城,此外将吉林城的岁输提高到米七万石,马豆料五千石,草料十五万束,行粮三万石,拨盐五万斤,棉布一万匹,绵花三万斤……”
老朱一句话,便让朱高煦每年从辽东都司可获得的粮食提高到了十万石,其余各类岁输也纷纷提高乃至翻倍。
当然,这些岁输物资的数额还是被老朱紧紧把控着的。
如今的吉林城有军民一万九千余人,算上即将迁移过去的一千户,差不多也就是两万五千人不到。
十万石粮食虽然多,但即便加上朱高煦的岁俸,也只够供给两万人,剩下的五千人,便要朱高煦用吉林城的耕地来养活了。
这么一来,即便朱高煦想要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也没有太多粮食来达成想法。
念及此处,朱元璋脸上的笑意虽然收敛,但手中紧握朱高煦手书的动作却并未放松。
望着朱高煦那独有的字迹,老朱不舍的将它缓缓合上,同时叹了一口气。
局势,始终在他的掌控中。
只是这样的局面并不是他个人想要拥有的,但他是皇帝,皇帝就必须掌握这样的局面。
《明太祖实录》:洪武二十八年十一月辛酉朔冬至,上闻渤海王平奴贼西阳哈,甚喜之,诏赏兵马数千,白金数万,与左右言‘安辽东者,吾孙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