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炆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这让齐泰与黄子澄面面相觑。
面对黄子澄的目光,齐泰摇了摇头,显然知道事不可为。
同时,他也不由得看向朱允炆,心中叹气:“太孙的容人之量还是小了些……”
在齐泰看来,先不提朱高煦目前没有表现出争储的姿态,单单说他的身份就不可能参与到争储之中。
不管是立长、立嫡、立贤都轮不到他。
立长,他头顶上还有一堆叔叔哥哥。
立嫡,他头顶上还有四个皇帝嫡亲血脉的叔父辈,以及包括朱允炆、朱允熥在内的八个嫡亲兄长。
立贤,他功不如他爹朱棣、晋王朱棡,周王。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他都不可能越过叔父辈去争储。
况且即便他想帮燕王争储,也得燕王有那意思才行。
当下局面,燕王朱棣是最没有心思争储的嫡亲藩王,毕竟他头顶上还压着秦晋这两个兄长。
因此在齐泰看来,在秦晋尚存的局面下,与其放逐朱高煦,倒不如想办法把晋藩的朱济熺弄走。
朱济熺可是朱棡千方百计塞在南京城,让齐泰他们死活弄不走的人。
更重要的是,朱济熺不仅有晋藩的势力在庙堂为他撑腰,他本人的年纪也比朱允炆要大,而且表现得还算比较贤明。
可以说,嫡长贤三字他都占着,只可惜他是晋王一脉。
正因如此,朱棡才会死活都要把朱济熺放在南京,让他随时都在皇帝面前转悠。
入武英殿这三个月,朱济熺虽然没有出色的政见,但也没有出什么岔子。
在齐泰看来,这才是最应该快点解决的对象。
只可惜,不管他这几个月以来怎么劝,朱允炆始终将矛头对准着朱高煦这个最不应该离开南京城的人。
“我那三叔那边,近来可有事发生……”
朱允炆略皱眉头,似乎不想将朱高煦的话题延续下去。
面对他的话,黄子澄见齐泰没有开口,只能作揖回答道:“晋王那边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自从颖国公府那边出了事情,燕府嫡次子煦又被禁足后,晋王府便十分平静,未有塘骑出府往南来。”
“哼……”朱允炆轻哼,眉宇间多了几分得意:“我那三叔就这样对待自己的姻亲,怕是说不过去吧。”
“山西内部确有流言,不过都被压下去了。”黄子澄侃侃而谈,却又看向了齐泰。
齐泰感受到他的目光,这才沉着开口:“山西都司内,本就以颖国公旧部最多,晋王不肯上疏为颖国公执言,已经失了许多颖国公旧部的心。”
“倘若颖国公薨逝,那山西都司的人心也就散了,殿下可以趁机将山西及北平、陕西三处都司将领更换。”
“没了他们,晋王手中便只有三护卫可供驱使了,形不成大患。”
“好1听到局势向自己倾倒,朱允炆难得叫了一声好,同时他也起身走到齐泰面前,拉起齐泰双手,热切道:
“三叔若去了兵权,那接下来就应该解除五叔的兵权了,请先生教我。”
晋王朱棡、周王朱橚,这两人都是在朱允炆被立太孙后还有小动作的人,朱允炆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解除他们的兵权,毕竟他不知道自家爷爷还能撑多久。
面对他的热切,齐泰沉思片刻,随后才道:“解除周王的兵权也不难,周王兵权大部分都在河南都司上,而河南都司之所以听从周王的,又以宋国公为主。”
“只要等宋国公薨逝,太孙可以依法炮制,以对山西那般对河南都司。”
“如此一来,晋周的问题就解除了……”
齐泰的话对此时的朱允炆来说,可谓是声声入耳。
得到了解决周晋的办法,他也得陇望蜀的继续追问:“若是晋周兵权解决,下一步是秦还是燕?”
秦晋燕周,这四藩都是马皇后所生,因此对朱允炆威胁最大,他自然会明确目标,而面对他的话,齐泰也不假思索道:“先秦后燕。”
“为何?”朱允炆略皱眉头,他心底还是比较想先除掉朱棣的,毕竟朱棣在辽东、大宁、北平都有威望,而朱樉还连陕西都司的兵马都无法干涉,更别提陕西行都司了。
“秦王终归是当今诸藩最长,加上又是嫡亲,理当先对他动手。”
“何况秦王居西安,一旦有变则西北不保,理当早早解决。”
“燕王虽兵马强盛,但北平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臣观古今,只要山陕在手,河北便难以抵挡,因此只要收回山陕二省兵权,燕藩则不足为惧。”
齐泰的这番话很有道理,古今王朝中,只要朝廷掌握了山陕二省,立马就能对河北和中原一带形成压制。
秦汉隋唐皆是如此,前元也不例外。
这些先例在前,齐泰分析的并没有问题。
因此在他说完之后,即便是朱允炆也被他所说服,而齐泰见状也再次提起那个话题:
“虽说山陕在手则河北难以抵挡,但那燕嫡次子煦若是去了吉林船厂,恐怕生变。”
眼看齐泰又提起这个话题,朱允炆下意识松开了他的手,显然有些不悦。
后续等他反应过来后,为了掩饰自己的不悦,他爽朗笑道:
“齐先生言过了,先不提如你所说的山陕压制河北之言,仅是那吉林船厂的底蕴就不允许高煦生变。”
“确实,那吉林船厂底子太薄了。”黄子澄也不免跟着附和,但他不是为了附和而附和,而是真的觉得齐泰有些杞人忧天了。
诚然朱高煦才干非凡,但那吉林船厂只有一千三百多的军户匠户,口数也才不到七千人,这点人想要成事,简直就是在说笑。
这个道理,齐泰也知道,可他还是觉得不安,哪怕他没有见过几次朱高煦,却能从今年朱高煦言行举止大变之后感受到一些东西。
他相信他的直觉,但在朱允炆和黄子澄看来,他确实把朱高煦想的太厉害了。
如今的大明还是上升期,哪怕朱高煦真的造反了,就凭他手上这六千不到的人口,想要在辽东、大宁二十余万军户的围剿下存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饶是一直佩服齐泰的黄子澄在听到他的言论后,也不由得怀疑起了自己曾经的眼光,朱允炆更是觉得齐泰是为了留朱高煦在南京才故意这么说的。
不提他们的想法,只论齐泰看到他们的表情后,便知道了自己这话恐怕被他们以为是杞人忧天了。
见状,齐泰也没有过多纠缠,而是作揖道:“确实,是臣想的太远了,当下还是得先解决晋府,同时关注西南的平叛。”
“确实……”见齐泰改口,黄子澄也附和道:“近来庙堂之上,各方都在关注西南平叛的事情。”
“今日那封捷报传到庙堂,下面便有人上疏建议先将昆明、曲靖二府的铜矿开采,想必都是在为了明年的秋税做打算。”
黄子澄并未提到以钞抵税,但却处处都透露着以钞抵税的痕迹。
换做以往,庙堂之上可不会那么担心云南的事情,自从云南发现了大量金银铜矿后,他们的态度就两极颠倒了。
显然自从苏松二府以钞抵税后,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到了下一次以钞抵税的政策上。
当然,他们都清楚,如果云南的金银铜矿没办法顺利开采,那皇帝是不会同意继续以钞抵税的,因此他们才会全力支持平叛。
“明年开春,还要发钱钞给军户们吗?”
齐泰看向朱允炆,旁敲侧击的向朱允炆打探朱元璋对钱钞法的态度。
在朱高煦的《钱钞法》中,以钞抵税来回收宝钞,然后存放保管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不再以钞抵俸、抵饷。
往年朱元璋都会将官员的部分俸禄、赏赐以宝钞的方式发放,而今年从朱高煦说出《钱钞法》后,朱元璋便停下了这举动。
不仅是六部如此,便是连五军都督府的军户们也得到了这样的待遇。
往年赏赐的宝钞变成了铜钱和粮食、布匹、棉花,省去了军户们去城里购买的时间,而且发放的东西比宝钞买来的东西还多了一倍。
朱高煦的这篇《钱钞法》,不仅仅惠利了民间,也同样惠利了六部和五军都督府的高官小吏,将领军卒。
对此,朱允炆心知肚明,但他确实不知道自家爷爷现在对《钱钞法》的态度如何。
《钱钞法》施行后,乡绅富户和基层百姓、军户、胥吏都得到了实惠,但朝廷却是实打实亏损了。
尽管九华山的铜矿成功开采,但国库总归是支出大于收入。
如果没有办法做到收支平衡,朱允炆可以笃定自家爷爷会停止《钱钞法》的实施。
“如今皇爷爷的态度难以揣摩,不过只要云南的金银铜矿可以顺利开采并交入京库,钱钞法起码还是能维持到明年秋税的。”
“到了明年秋税,若是叛乱平定,云南各地数十矿场都会开掘金银铜矿,届时就更不用担心了。”
朱允炆没说出一个具体的答案,这让齐泰和黄子澄心中略有不安。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微微颌首,脑中不断构思如何与下面的人转述。
在他们构思的时候,东宫的李带班却走进了殿里来,对着朱允炆作揖道:
“殿下,陛下刚才出宫了,还带着……”
李带班迟缓了一下,朱允炆心头也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带着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