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的信任,或者说是希望。 他愿意给这样的老妇人一份尊敬,并非因为对方年长。
实际论年龄,他绝对比这位老妇人更年长,他尊敬的,是这位凡人不凡的精神与真心。
“炼炼心大师,他,他们让我来找您,说您是无所不能的仙人,老身,老身实在没办法.”
“老妇人,不必紧张。”
陈登鸣含笑间不着痕迹散发出神识。
既隔绝了周遭修士目光带来的灵威,又安抚了老妇人的心绪,道。
“不论是谁建议你来的,他们的建议没错。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助,开口直说无妨。”
老妇人闻言,悬起的一颗心顿时放松下来,觉得这仙人也不似旁人说的那般冷漠可怕,倒是与她那成为修士的儿子一样亲切。
她感激涕零道,“老身听说,您能掐会算,只要是您掐算的事情,就一定灵验,老身的孩子被征往去了前线。
我一个老婆子,委实放心不下,又不能帮这孩子什么,唯有来求求老神仙您为这孩子算一算,看看他能否平安归来.”
周围原本审视漠然的修士见状,神色不由略微变化。
没料到这老妇人却还有个修士儿子,而且还是上过域外修士战场归来的。
说着,她从怀里取出一张字条,“老神仙,这是我那孩子的生辰八字,他上次前往前线,那还是大概两年前,断了一条胳膊,却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这次老身希望他还能平安回来,哪怕再断一条胳膊,也好过丢了命埃”
“哎,老身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又不肯娶妻生子。
老神仙,您说这修仙,老身也不懂,修仙的人,难道就不能娶妻生娃吗.”
她絮絮叨叨,话语说到最后,似也意识到不对,话多了,对着陈登鸣露出抱歉忐忑的笑容。
后方有排队的修士闻言,禁不住心内无奈笑着摇头,不知是该笑这凡人的无知、可怜、还是愚昧。
这到底是来卦算的,还是来许愿的?
若是炼心大师算到,其子命途多舛,未来上战场大概率出意外,这老妇人岂非心神不宁,担惊受怕之下,反倒先儿子一步一命呜呼?
还是说,炼心大师愿撒谎,哪怕算出那孩子将情况糟糕,但为了所谓的善心,为了满足这么一个凡人暂时的心安,选择撒一个善意的谎言,自己砸了自己的招牌?
所以,对凡人也保持随和善意的炼心大师,这次还会大发善心吗?
不少修士想到这一点,均是心内逐渐开始期待起来这炼心大师接下来的应对,也没有再对一个凡人排在前面而感到不耐了。
陈登鸣此时目视着老妇人那如褶皱干瘪的橘子皮般的苍老脸庞,心内摇头一叹。
他这一年来,也确实在感悟天仙道统时,参研《紫微命数》、《六壬神算》等旁门卦算之术,借此感悟天意的同时,为旁人卦算凶吉福源等等。
以他堂堂元婴真君的能力,又身兼天意、福气等两道,去卦算一些练气修士,当然是一算一个准,无有策漏。
这老妇人无需将其子的生辰八字交出,他只是稍稍一看这妇人身上的寿气与福气,便知其子此次奔赴战场将是凶多吉少。
但也正如诸多修士所想,他炼心大师既是心善,又岂会不渡这老妇人。
这世上,凡人确实多如繁星,他帮不过来,也不可能一直帮。
但如今既然遇到了,也就是佛道两教所谓的缘法之说。
缘该如此。
他不过举手之劳,便可使得心意顺遂,念头通达,又如何帮不得,又何须要避开,学那老佛倒坐,老道垂眉。
一念至此,识海内,一枚枚银色道文闪烁,开始加快炼化消融。
“老妇人,我已为你卦算清楚,你孩子此次可保一时无忧。
你回去后,且让他娶妻生子,或可更为改运,也许未来也能无忧”
陈登鸣佯装掐算一番,而后平静一笑,将那写有生辰八字的字条送回道。
“真,真的?”
老妇人惊喜交加,闻言仿佛心里的一颗大石都落下。
只知道这诸多仙人信服的老神仙既然开口了,那她的孩子这次是决计不会有事了,当即立即纳头便拜,感激无比。
其他诸多修士见状,均是将信将疑,有人甚至已开始寻思是否跟进关注,看看炼心大师会否出笑话。
唯有少数曾被陈登鸣卦算过的修士,知晓这老妇人的孩子应当是无碍了,俱叹其好运。
老妇人感激涕零,直到无以为报,从怀中微微颤颤拿出一包用手帕包好的碎灵粒,欲做报酬。
陈登鸣含笑婉拒,道,“老妇人,你的酬金,我已经收下了。以心换心,这是最好的酬金,再收便是我贪心了。”
话罢,袖袍挥挥,吩咐一旁小童,送老妇人离去。
“陈哥,那老妇人的孩子,您真的算出,他应该是无事了?”
待百位客人接待结束后,在后院的厅堂内,蒋强问询陈登鸣道。
陈登鸣眉头一挑,“怎么?强子,你还不信我的卦算能力?还是说你觉得我为一个凡人算命,是做了亏本买卖?”
“那哪儿会。”
蒋强干笑道,“我当然清楚,陈哥您对凡人和修士,一直是一视同仁的,毕竟当初您也是从这个阶段走过来的。只是.”
“哈哈。”
陈登鸣摇头一笑,“我知道,你是也被这老妇人舐犊情深的行为感动,因此才紧张关注。
其实我刚刚说了谎,这老妇人的孩子一旦上了战场,此次那就必死无疑。”
“啊!?”
蒋强呆若木鸡,只觉浑身的热血都瞬间凉透了,不是自己吓到了自己,而是被陈登鸣吓到,担心陈登鸣自毁了名声。
“瞧你这傻样子?”
陈登鸣一笑,指了指蒋强的脚,道,“你说,我算不算得准,你今天穿的鞋子是好的还是坏的?”
蒋强一愣,低头一看,又笑了,“陈哥,我这鞋子不明摆着好好的吗?这还用算?”
“那要我这个大师算,我就说你穿的是坏鞋子。”陈登鸣一指。
‘腾’地一下,蒋强的鞋子顿时燃烧了起来。
“哎呀哇呀1
蒋强忙连蹦带跳踩灭火焰,一看鞋子,已经冒烟,烧得露出两个通红的脚趾,不由惊愕出抬头纹。
“陈哥你这.”
陈登鸣不慌不忙呷口茶,“你看,我炼心大师算得可准?你今天穿的不就是坏鞋子?”
蒋强哭笑不得,这算是哪门子算命,这分明就是武力算命嘛,无理,简直无理至极。
但瞬间,他的眼睛亮了起来,“陈哥,您是说.”
陈登鸣微微颔首,背负双手走到门口,望向悠悠远山,道,“这一方长寿大域,所有散修出征的人手,虽并非全由我长寿宗抓在手里,但我自然拥有决定权。”
蒋强明白了,又看向陈登鸣那高大身影,叹息,“可是陈哥,您就算是长寿宗主,这战争爆发,乱世已起,凡人那么多,苦命的人更多,您哪儿能帮得过来啊?”
陈登鸣洒然一笑,“谁说我要全都帮了?我只是初心在此,始终记得昔日立志胸中孕养仙侠气,刀上劈出阔天地,但我又不是圣人。
我也只能帮一帮有缘人,照顾一下我自己的心情。
我辈修士既修心,自要做到不忘初心,顺心随意.如此方可心灵宽广,无所阻碍,所向披靡1
蒋强只觉这一番话宛如说到了他的心坎,明明从陈哥口中说出是那般平淡,却胜过任何豪情万丈的慷慨之言,让他浑身热血沸腾。
这时,陈登鸣却又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强子,你恢复身份回宗一趟吧,将那老妇的孩子,以战后修养恢复的修士身份,暂招入长青门从杂役弟子干起,以免有人因我而谋害了他们一家。”
蒋强一怔,旋即想清楚这其中关键,不由佩服陈登鸣的心思缜密。
不错,陈登鸣如今是炼心大师,神算之名在长安坊是众人皆知,但昔日也是有不长眼之人会找麻烦。
那些人吃亏后,如今是不敢找炼心大师的麻烦,却难保不会将火撒在老妇一家身上,只为以此破了陈登鸣的神算之名。
这名倒是罢了,若因此反是害了旁人一家,那才叫殃及池鱼。
待蒋强离去之后。
陈登鸣独上西楼,闭门静心,观察识海中已炼化了大半的道文。
如今,识海中的人仙道力,宛如从大河变为了大江,浩荡磅礴,较之一年前,已经有了长足的增长。
这都是近一年来在炼心杂物铺炼心的结果。
诸多练气修士哪怕蒋强,可能都不会懂什么叫炼心,不明白他为何连凡人也帮,一视同仁。
这却就是他的炼心,也是问心。
问那往日初心可在。
若在,如今的炼心过程,便是巩固,是顺心随意的在缘法中,求一个念头通达。
其实,对于这一年来很多接触到他的修士而言。
这也是他们的‘仙缘’,抓住了,就能改变命运。
但可笑而讽刺的是,这一年来真正抓住了仙缘的,却仅仅只是两个凡人。
一个凭真心,交换到了救人之药,救了自己所爱的修士。
一个凭真心,交换到了改变自身孩子命运的机会,可保一时无忧。
而陈登鸣以心换心,从中得到了愉悦、畅快、通达,真诚与感悟,对人仙道文的炼化速度更为加快。
怪不得佛门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道门则说功德无量!
或许修行到步入修心一途,大道都是殊途同归,我心所往,我心所向,我心即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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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