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这个案子有利的证据。”歇洛克·福尔摩斯从外面回来时还不到午后1点,他拿出一张蓝色的纸,上面杂乱地记了一些笔记和数字。“我看见那位已故的妻子的遗嘱了。”他说,“为了弄清楚它的确切含义,我必须计算出那份遗嘱中所列出来的那些投资究竟会有多少收入。根据计算,在那个女人去世的时候,它的全部收入不到1100英镑,根据现在的行情,农产品的价格有所下降,所以总收入最多不会超过750英镑。可是每个女儿一旦结婚,就有权拿走250英镑。所以,很显然,要是两个小姐都结婚的话,这位医生就所剩不多了,甚至哪怕只有一个结婚都会让他陷入很狼狈的境地。我早上的工作没有白做,有足够的证据表明,他是最有阻止这件事发生动机的了。华生,事不宜迟,我们需要赶紧动手,尤其是那个老家伙已经知道我们参与了此事。所以,要是你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就马上雇一辆马车,直奔滑铁卢车站。要是你能再偷偷带一只左轮手枪在身上,我将不胜感激。对于一个能把钢火钳扭弯的先生来说,无疑有一把埃利二号是最管事的工具了,我想再加上一把牙刷的话,我们的工具就备齐了。”到达滑铁卢车站,我们正赶上开往莱瑟黑德的一班火车。火车到站后,我们在车站旁的旅店门口雇了一辆双轮轻便马车,在萨里单行车道上赶了八九千米的路。那天的天气晴朗,春光明媚,蔚蓝的天空中飘着几朵白云,路边的树木和用树枝做成的篱笆刚吐出一点儿新绿,空气中能闻到一股清新、湿润的泥土气息,一切都让人那么心旷神怡。我觉得这么好的天气和我们即将展开的调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的朋友双手环抱于胸,坐在马车的前面,却用帽子遮住了眼睛,头垂到胸前,正在沉思中。突然,他猛地抬起头,拍了拍我的肩膀,向对面草坪指过去。“看那边。”他说。随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在不很陡的斜坡上,出现了一片有着茂密树木的园地,透过树丛可以看到一座很古老的邸宅,那灰色山墙和高高的屋顶远远地矗立着。“是斯托克莫兰吗?”他说。“没错,先生,那就是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的房子。”马车夫说。“那边正在进行修缮工作。”福尔摩斯说,“不过那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村子在那边。”马车夫指着远处左面的一排屋顶说,“先生,要是你们是想去那幢房子那儿,你们是可以抄近道的:跨过篱笆两边的台阶,然后从这块地里沿着那条小路走过去,对,就是那位小姐正在走的那条小路。”“我想,那个人应该是斯托纳小姐吧!”福尔摩斯手搭凉棚,仔细看了看,说道,“你说得很对,我看我们就按你说的做吧!”我们就地下了车,付过车钱以后,马车就吱吱呀呀地奔莱瑟黑德方向回去了。当我们跨过台阶时,福尔摩斯说:“我看我们还是假装成这里的建筑师或者来办事的人好了,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中午好,斯托纳小姐。你看,我们还算守信吧!”这位早上拜访过我们的委托人赶紧迎上前,一脸的兴奋:“我都着急死了,一直在盼着你们呢!”她很热情地跟我们握手,同时故意大声说道:“一切都很顺利,罗伊洛特医生进城了,不到傍晚他是不会回来的。”“很高兴,我们已经见过了医生。”福尔摩斯回答说,紧接着他就把大致经过又简单的说了一下。斯托纳小姐一边听一边已经吓得脸和嘴唇都变白了。“噢,上帝!”她叫道,“那就是说,他一直跟在我后面。”“估计是这样。”“他真是太奸诈了,我完全被他控制了,不知道等他回来以后又会说什么呢?”“他不得不保护他自己,因为他可能已经发现在他身后有比他更狡猾的人跟着他呢!今晚你务必把门锁上,将他拒之于门外。要是他有什么疯狂的举动,我们就把你送到哈罗你姨妈家里。快开始吧,我们要抓紧时间,所以,现在先赶紧带我们去检查那些房间再说。”这是一座用灰色的石头砌成的老房子,石壁上长满了青苔,房子的中间部分高高突起,而两边则是呈弧形的边房,就像一对蟹钳一样一直延伸向两边;有一侧的边房上的窗户玻璃都已经破碎,临时用木板钉在上面;有一部分房顶也坍陷了下去,总的来说,给人一种残垣断壁的感觉,房子的中间部分也是多年没人维修。不过,右边的那一排房子却显得很新,窗帘低垂,从烟囱里升起一股股蓝烟,这说明这儿就是这家人居住的地方。我们发现靠墙处立着一些脚手架,墙的石头部分已经凿通,不过我们却没见到一个工人。福尔摩斯在修剪得很粗糙的草坪上来回慢慢地走了几趟,很细心地看了看窗户外面的情况。“我猜,这一间应该是你住的卧室,中间那一间是你姐姐的房间,靠近主楼的那间就是罗伊洛特医生的卧室了。”“完全正确,不过现在是我在中间那个屋子睡。”“那是因为房屋正在修整的缘故吧!我再多说一句,那面墙好像根本就没有必要这么着急做修整吧!”“一点儿都用不着,我觉得那只是让我从那个房间里搬出来的一个托辞。”“噢,这就很有问题了。嗯,这个边房的另一侧,应该就是那边三个房间的房门正对着的过道,过道那一面应该也有窗户吧?”“有,不过又小又窄。因为太窄,人是钻不进去的。”“由于你们俩晚上都是把房门反锁上的,那就不可能是那边进入你们的房间了。现在请你回到你的房间里去,并且把百叶窗也闩上。”斯托纳小姐按照他说的一一做了。福尔摩斯很认真地检查开着的窗户,然后想方设法去打开百叶窗,但无论如何都打不开。想插进一把刀的空隙都没有。接着,他用放大镜检查了合叶,但合叶是铁制的,被紧紧地嵌在了坚硬的石墙上。“嗯?”他有点儿疑惑地搔着下巴说:“看来我的推理出现了一些问题,要是这些百叶窗闩上了,人是不可能钻进去的。那好,让我们再来看看从里面能不能找到帮助我们弄清真相的线索。”窄窄的一道侧门直通向刷得雪白的过道,过道的一边正对着三间卧室的房门。福尔摩斯不想检查第三个房间,所以我们就直接来到了第二间,也就是的姐姐不幸去世、现在被斯托纳小姐用做寝室的那个房间。这个房子里的陈设比较简朴,房子本身是依照乡村旧式住宅的样式盖的,天花板比较低矮,屋里面有一个开口式的壁炉。房间的一个拐角有一个带抽屉的褐色橱柜,另一角摆放着一张很窄的罩着白色床罩的床。在窗户的左边有一张梳妆台,还有两把柳条椅子,所有这些就是这个房间的全部摆设。除此之外,房屋的正中央还有一块方方正正的威尔顿地毯,房间四周的木板和墙上的嵌板都被虫蛀了,到处都是孔,特别老旧,而且大都褪了色,这些木板和嵌板很可能在当年盖这座房子时就已经有了。福尔摩斯搬了一把椅子坐到墙角,又开始陷入了沉默。不过他的眼睛却没停下来,一直在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不停地扫视着。他观察得特别仔细,不放过房间的每个细节。最后,他注意到悬挂在床边的一根很粗的铃拉绳了,便问道:“这个铃通到哪儿?”那绳头的流苏实际上就搭在枕头上。“通到管家的房间里。”“从外表看,它要比其他东西新一些。”“不错,是最近一两年才装上的。”“我猜是不是你姐姐让装上的?”“不是,她从来就没用过它,我们一般都是自己动手去拿需要的东西。”“嗯,好像没必要弄这么好的一根铃绳在这儿啊!抱歉,请给我几分钟的时间,让我把这个地板弄明白。”他趴下去,手里拿着自己的放大镜,快速地前后移动着,很细心地连木板间的裂缝都没有漏下进行检查。然后他又对房间里的嵌板进行了同样的检查。他走到床前,眼睛直盯着它,好一会儿之后,他又沿着墙上下、左右看了半天。最后他用手握住铃绳,突然使劲儿地拉了一下。“咦!原来只是做样子的。”他说。“难道不响?”“不响,上面甚至根本就没有接线。太有趣了,现在能看清了吧,绳子其实是系在小通气孔上面的钩子上的。”“简直太荒唐了吧!我怎么就从没注意到这个呢!”“很可疑!”福尔摩斯手拉铃绳嘀咕着,“这房间里目前有一些很古怪的地方。例如,造房子的人很愚蠢,居然让通气孔通向隔壁房间,本来花同样的工夫是可以把它通向户外的。”“这也是最近的事情。”这位小姐说。“是和铃绳一起安装的吗?”福尔摩斯问。“不错,有好几处小的调整都是在那时弄的。”“做样子的铃绳,不通风的通气孔,这些真是太有意思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斯托纳小姐,我们再到里面那一间看看吧!”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的房间比他继女的房间要宽敞多了,不过房间里的摆设跟那边一样很简单。一张行军床;一个小木制书架,上面摆满了书,而这些书大多都是技术性的;床边有一把扶手椅;靠墙是一把普通的木椅、一张圆桌和一只大的铁制保险柜。这些东西一览无遗。福尔摩斯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集中全部注意力,逐个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他用手敲了敲保险柜,问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是我继父一些业务来往的文件。”“哦,你是见过的了?”“就一次而已,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里面我记得好像都是文件。”“比如说,里面会不会有一只猫呢?”“怎么会,这个想法太不可思议了吧!”“哦,那你看看这个!”他顺手从保险柜顶上拿起了一个盛奶的浅碟。“不,我们没有养过猫的,只是有一只印度猎豹和一只狒狒。”“噢,对了,是这样!嗯,一只印度猎豹其实就是一只大猫。不过,我敢保证,那么大的生物恐怕一碟奶很难满足它的需要吧!另外还有一个问题,我不得不做一下确认。”他在一个木椅前蹲了下来,很专注地检查了一下椅子面。“谢谢你,问题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说着,他站了起来,收起自己的放大镜。“嗨,看看吧,这个东西挺有趣的!”原来是挂在床头的一根打狗的小鞭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但是,这根鞭子现在是卷着的,而且打了一个结,这是为了让鞭绳盘成一个圈。“对这个你怎么看,华生?”“不就是一根很平常的鞭子嘛,只是我不太理解为什么要打成结?”“可能没那么平常吧,唉,这个世界真是太邪恶了。如果一个人把他的聪明都用在了做坏事上,那可就太浪费了。我想目前我已经看完了,斯托纳小姐,如果你准许的话,我们到外面的草坪上走走吧!”我的朋友在离开调查现场时,脸色依然很严肃,或者说,是很阴沉,这种表情可是很少见的。我们跟着他在草坪上来回走了好多趟,我和纳小姐都不忍去打断他的思路,一直等到他自己从沉思中恢复过来为止。“斯托纳小姐!”他说,“从现在开始,你一定要一切听我的,这很关键。”“好的,我绝对听你的。”“情况很严重,容不得我们再有一点儿迟疑。说严重一点儿,现在你的性命可能完全取决于你能不能按我说的去做了。”“我向你发誓,我绝对会听你的。”“第一,今晚我和我的朋友都不得不在你的房间里过夜。”这句话不仅让斯托纳小姐吃了一惊,也让我感到很惊讶。“是的,一定要这样做,我向你说明一下吧。据我推断,那边就是村里的旅店吧?”“不错,那是克朗旅店。”“很好。从那儿可不可以看见你的窗户?”“肯定可以。”“好。今晚在你继父回来时,你一定要以头疼为借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然后,在你听到他夜里上床休息的声音后,你一定要把你房间的那扇窗户打开,拔掉窗户的闩,把灯摆在那儿作为信号,然后带上你的必需品,不要发出声音,回到你过去住的房间。我觉得虽然正在修理那间房子,但是在里面住一夜是没问题的。”“噢,是这样,肯定没问题。”“然后剩下的事情我们会处理的。”“但是,你们准备怎么做呢?”“我们要在你的卧室里待一晚上,以便弄清楚打扰你的声音是如何发出来的。”“我想,福尔摩斯先生,你肯定已经成竹在胸了。”斯托纳小姐拉着他的袖子说。“应该是这样吧!”“那么,愿主保佑你,请你告诉我,我姐姐的死因是什么?”“我想还是等有了更确凿的证据后再告诉你也不迟。”“但是最起码能对我的想法做一下判断吧,你看我的想法对不对,她是意外受惊而死的吧!”“不,我不能认同你的看法。我觉得应该有更具体的一个什么原因。行了,斯托纳小姐,我们不得不暂时离开你了,因为,要是被罗伊洛特医生回来撞见的话,我们此行就全然没有意义了。回头见,一定要大胆一些,只要你听从我所说的,尽管放心吧,我们很快就能帮你解除危险了。”歇洛克·福尔摩斯和我很轻易地就在克朗旅店订了一间卧室和一间客厅,我们的房间在第二层,站在窗边可以俯瞰斯托克莫兰宅邸林荫道旁的大门和有人住的那边的厢房。天快黑的时候,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的车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他那高大的身躯与坐在他身旁给他赶车的瘦小的少年一比较,差异简直太明显了。男佣人在给他开门时,可能因为大铁门太沉重的缘故,稍微耽误了一点儿时间,结果就远远听到了医生有点儿嘶哑的怒吼声,并且由于特别生气,冲着那个那男佣人扬起了拳头。之后,马车又往前走了,不久,就看到树丛里突然亮起一盏灯来,他应该是已经到了屋子里了。这时我们才发觉,夜幕已经悄悄降临了。“华生,你知道吗?”福尔摩斯对我说,“今晚让你陪我一起来,我是有点儿顾虑的,因为今天实在有一些危险在里面。”“我能帮上你的忙吗?”“你在场应该可以发挥很大作用的。”“那我肯定得来啊!”“太谢谢你了!”“你既然说有危险,看来你已经在这些房间里通过观察,找到了一些线索更多的东西预见到了。”“不,只是我觉得可能是我的推断比你多一些东西而已,其实我认为你跟我看到的东西是一样的。”“我只看到了那铃绳而已,别的值得注意的东西什么都没有看到,至于那个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我得承认,我肯定是想不出来的。”“那你应该也注意到了那个通气孔了吧?”“不错,可是我觉得在两个房间之间开个小洞也不是什么太令人奇怪的事。那个洞口那么小,即使是一只老鼠也没法钻过去的啊!”“你知道吗,我们还没来斯托克莫兰的时候,我就已经预料到会发现一个通气孔了。”“天啊!亲爱的福尔摩斯!”“哦,不错,我知道的。你还记得当初她在说这件事的时候,曾经提到过她的姐姐能闻到罗伊洛特医生的雪茄烟味的事情吧!我当时就想到这一定是因为两个房间当中有一个通道的缘故。不过它必定是不易为人所发现的,要不就会在验尸官询问过程中被提到,所以我据此判断一定是一个通气孔。”“不过那又能怎样呢?没什么妨碍啊?”“嗯,这至少在时间上与那位小姐的死有着惊人的巧合。凿了一个通气孔,挂了一条绳索,然后睡在床上的一位小姐就丢了性命,这些还不够让你警觉的吗?”“我还是不能彻底明白这其中的关联究竟在哪儿。”“你有没有发现那张床的特别之处?”“没有。”“它是用螺丝钉钉死在地板上的,你曾经见过这样的床吗?”“我不敢肯定。”“那位小姐因为不能移动她的床,所以就只能一直保持在一个稳定的位置上。这样让它既对着通气孔,又对着铃绳——也许我们可以姑且这样说,要知道我们已经明显地看到了,它根本就没有被当做铃绳用过。”“福尔摩斯!”我叫了起来:“我好像已经朦朦胧胧地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们来得很及时,正好能够阻止一种险恶罪行的发生。”确实够险恶的。一个堕入犯罪深渊的医生,这个罪魁祸首就是他。这样的人有勇有谋,帕尔默和气里查德就属于这一行中的佼佼者,只不过这个人更要略胜一筹。不过,华生,我想我们应该应了那句“强中更有强中手”了。但是在天没亮之前,还是有很多事情让人担心的,愿上帝保佑!我们还是先平心静气地抽一袋烟让大脑轻松一下吧,在这段时间里,不妨想一些开心的事吧!大概9点钟左右,树丛中发出的灯光熄灭了,邸宅那边陷入了一片漆黑中。又捱了2个小时左右,就在刚好时钟敲响11点的时候,我们的正前方亮起了一盏灯,发出很明亮的光。“那是给我们的信号。”福尔摩斯马上跳了起来说道,“是从中间那个房子照出来的。”我们出去的时候,他跟旅店老板交待了几句,向他解释说,我们要连夜去访问一个朋友,可能就不回来了。我们很快地走在漆黑的路上了。冷风飕飕,不时地吹在脸上,在朦胧的夜色中,昏黄的灯光在我们的前方闪烁着,好像正在指引着我们去完成一个光荣的使命。因为院子围墙常年无人整修,到处是残破的地方,所以,我们很容易地就闯进了院子里。我们从树丛中穿过去,然后横穿过草坪,正要通过窗户跳进屋,然,从一棵月桂树中,猛然窜出一个长得有点儿像孩子畸形的脸的丑陋东西,扭动着四肢,一纵身跳到了草坪上,然后转眼的工夫就跑出去了,消失在黑暗中。“噢!”我低声惊叫了一声,“你有没有看到?”这时,福尔摩斯被惊吓的程度跟我差不多,他紧张得不由自主地抓紧我的手腕,简直像钳子似的那么紧。紧接着,他不禁悄悄地笑了,然后附到我耳边,低声说:“这一家人真有意思!看来这就是她所说的那只狒狒。”我居然一下子没想起医生宠爱的那些怪异的动物。对了,还有一只印度猎豹呢!我们可能随时都有被它扑到身底下的危险。我效仿福尔摩斯的样子,把鞋脱下来,然后从窗户钻进了房间。我必须承认,直到此时我才略觉得心安一些。我的同伴悄然无声地把百叶窗关上了,然后将灯挪回到桌子上,看了看桌子的周围,屋里的一切跟白天相比没什么变化。他无声无息地走到我面前,将手拢起来,弄成喇叭的形状,又一次附到我耳边低语道:“即使再小的声音,都会让我们的计划功亏一篑。”声音低得正好能让我听出他所说的是什么。我点头表示明白。“我们一定要把灯给灭了,不然他可以通过通气孔看到这边的亮光。”我又无声息地点了点头。“一定不能睡着了,这可是性命攸关的时刻,把你的手枪拿好,做好应对意外的准备。我在床边坐着,你到那把椅子上坐着。”我把左轮手枪取出来,放在桌角上。福尔摩斯还将一根细长的藤鞭带在了身上,此时将它拿了出来,放在身边的床上。床头还准备了一盒火柴和一段蜡烛。一切准备停当,便把灯吹灭了,我们开始在黑暗中等待。对那次黑夜中的守候我简直是永生难忘,我的耳边没有任何动静,甚至都没有喘气的声音。但是我清楚,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的同伴正睁圆了双眼坐在床上,跟我一样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紧密的百叶窗几乎把所有能照到房间里的光线都给挡住了,屋子里什么都看不见。猫头鹰的叫声间或从外面传过来,有一次还听到我们的窗前发出两声长长的哀鸣,那叫声就像猫一样,从这个可以判断,应该是那只印度猎豹在到处乱跑闹出来的动静。远处还传来每隔15分钟就敲一下的教堂里的沉闷的钟声,而每一刻钟的感觉都是那么的难以忍受。12点、1点、2点、3点……我们就这样一直在静默中端坐着,等待着,等待可能发生的任何意外情况。突然,从通气孔另一头亮起一道光,还没看清楚就再次消失了,接着就闻到一股煤油被烧着,以及金属被加热所产生的刺鼻的气味。隔壁房间亮起了一盏遮光灯,接着有轻轻挪动的声音,然后一切又都复归平静,但那种气味却越来越浓。我支起耳朵整整等了有半个小时,突然,就传来了另一种特别轻柔和舒缓的声音,那种声音特别像水开时水壶发出的嘶嘶声。就在这刹那间,福尔摩斯猛地跳下床,迅速划着一根火柴,拿起他那根藤鞭就往那铃绳上用力抽去。“你看见了吧,华生?”他叫道,“你看见了吧?”但我一片茫然,啥都没看见。只是在福尔摩斯划着火柴的时候,听到一声很低的但是却很清楚的口哨声。而划亮火柴后的耀眼亮光一下子让我疲倦的眼睛睁不开了,所以,没看清我的朋友正在狠劲抽打的是什么东西。稍后我却看到了我的朋友惨白的脸,以及满脸的惊恐和嫌恶。他慢慢停了下来,开始静静地盯着通气孔看,稍后就从寂静的黑夜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最可怕的尖叫声,这种尖叫是我平生第一次听到的,而且叫声越来越大,从叫声里明显能感觉到这是因为疼痛、害怕和恼怒而发出的吓人的尖声哀号。后来听人说,当时就连远在村里和教堂的人们都在睡梦中被这叫声惊醒了。我们也被这叫声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我和福尔摩斯都呆在了原处,互相对望着,直到回声渐消,周围恢复了原来的寂静。“怎么回事?”我惊魂未定地问。“这件事就算到此结束了。”福尔摩斯回答道,“并且,依我看,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把手枪带上,我们去罗伊洛特医生的房间看看。”他点亮灯,率先走到了过道里,带着特别严肃的表情。他敲了两次卧室的房门,都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随手转动了门把手,门开了,我们走进房子,我的手里紧握着打开保险的手枪。眼前的景象让我们大为惊讶:一盏遮光灯正放在桌子上,遮光板半开着,灯光直射在半开的铁皮保险柜上。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坐在桌子旁的木椅上,身上披着一件长长的灰色睡衣,睡衣下一双**的脚脖子露了出来,一双红色的土耳其无跟拖鞋套在双脚上,我们白天看到的那把短柄的长鞭子正横搭在他的双膝上。他的脸往上仰着,一双充满了恐怖的双眼直盯着天花板的一角,一动不动。一条异样的、带有褐色斑点的黄色带子缠在他的额头上,好像缠得特别紧。我们进去半天都没见他动一动,更没有说话。“带子!带斑点的带子!”福尔摩斯轻声惊呼。我往前走了一步,这时他头上那条特别的带子竟然开始动起来,渐渐地,它从他的头发中挺立了起来,居然是一条又粗又短的毒蛇!它长着钻石型的头部,扭动着胀鼓鼓的脖子,让人感到特别恶心。“沼地蝰蛇!”福尔摩斯喊道,“这是印度最毒的毒蛇。医生被咬之后,只要10秒钟就会死去。这真叫恶人自有恶报,自己给自己挖了死亡的陷阱。我们需要把这个畜生弄回它的巢里去,然后再把斯托纳小姐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之后,再向当地的警察报案。”一边说,他一边快速从死者的膝盖上取过那条打狗鞭子,将打好的活结甩了过去,套住那条蛇的脖子,把它从盘踞着的地方拉了起来,尽量伸长了手臂提起它,将它扔到铁保险柜里,并随手关上了柜门。斯托克莫兰的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就这样死了,这就是整个事情的经过。对这件事的叙述够啰嗦的了,和本案相关的其他细节就不再一一赘述了。比如后来我们是如何告诉那吓坏了的小姐这个可怕消息的,如何坐早班车陪她去哈罗,把她交付给她善良的姨妈照顾;警方怎样在最后得出结论,认定为医生是由于玩耍他豢养的危险宠物时丧生的,等等。还需要再补充的是一些我不太清楚,并且在第二天回城的路上福尔摩斯告诉我的情况。“亲爱的华生!”他说,一开始的时候,我的结论错了,看来如果没有掌握足够的材料就进行推论是很危险的。那些吉卜赛人,还有那位不幸的小姐所用的“带子”这个词,都对我们进行了误导,其实那不过是她在火柴光下慌忙中所得到的印象而已。但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时,根据调查,当我发现在屋里居住的人所遇到的任何危险都不可能来自窗户,也不可能来自房门的时候,就很快纠正了我的错误推断,开始重新进行推理,这可能还能算是我的明智之处吧!你已经看到了,我很快就注意到了那个通气孔还有那悬挂在床头的铃绳。当我发觉那根绳子只是用来装门面的,而那张床又是不能移动的时候,它们马上就让我对它们的作用产生了怀疑。我开始怀疑那根绳子可能只是个媒介,是做为使那个通气孔起到让某件东西能很容易地通到床上来的目的。于是我马上就想到了蛇,因为我们已经了解到医生是豢养了一批印度的怪异动物的。一旦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我就知道了,我的思路这次不会错了。一个受过东方式锻炼的聪明而冷酷的人是会很容易想到采用一种所有化学试验都检验不出毒物的方法的。他认为,这种毒药还能够很快发挥作用。的确,即使他的眼光再敏锐,也没有哪个验尸官能够轻易检查出被毒蛇咬过的两个小黑洞的。然后我又想起了那位小姐所说的口哨声。要知道,为了防止被谋害者看到那条蛇,他必须天一亮就把它召唤回去,而他召唤那条蛇的方法很可能就是用我们所见到的牛奶。他会在觉得最适合的时候通过通气孔让蛇钻过来,爬到床上。当然蛇不一定马上就会咬那床上的人,但只要她在那张床上,哪怕她有可能整整一周每天晚上都侥幸逃脱,但这只不过是迟早的事而已。在我还没进他房间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所发生的一切。通过对他椅子的检查,我得到确认,他是经常站在椅子上的,这是为了能够得着通气孔的需要。当我看到保险柜还有那一碟牛奶及鞭绳的活结时,我就消除了余下的所有怀疑,认定了我的想法。很显然,斯托纳小姐所听到的金属‘哐啷’声应该是因为他继父在急忙之下将那条可怕的毒蛇关进保险柜时发出的。所以,我便做出了一个明确的决定,这些你已经都知道了,便采取了后面的步骤来验证所得判断。当我听到那“嘶嘶”作响的声音时,我断定你肯定也听到了,于是我立刻把灯点着了,开始使劲儿抽打它。“于是它就又从通气孔退了回去。”“结果就是,那条蛇不仅退了回去,还因为我那几鞭子的猛抽,刺激了它的毒蛇本性,让它因此在另一端反扑向它的主人,把它的主人狠狠地咬了一口。其实,我是应该对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的死是负有间接的责任的,不过我的内心并未感到有什么内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