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你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郑朋孝面色带着几许焦虑,“我朋友家里的农场占地五百多亩,每年籽棉产量三四百吨,价格方面绝对比香港其他生意人拿到的要低。只要你点头,郑记可以自给自足,为什么非要和沈荣涛做亏本交易?”
拿着从美国传真到香港的照片,郑朋孝逐张摊开摆在父亲郑云宏面前,语气中是按捺不住的急切。
昨晚和钓鱼会的友人夜钓后,郑云宏现在看上去有些困倦,端起面前的参茶喝了一口提神,目光从桌上平铺开的一张张照片上扫过。
从照片上看,儿子口中这位朋友的农场看上去的确非常广袤,土地明显刚刚翻新过,符合这个月份播种棉花的自然规律。
几乎在每一张照片中,一张相同的面孔都会出现在其中,那是一位白人青年,叼着雪茄,手中拄着单拐,对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而在最后一张照片里,这位白人青年手举纸板,纸板上面用中文歪歪扭扭写着,欢迎来自香港的朋友。
一切似乎都挑不出破绽,但是每吨籽棉六百块的价格,却让郑云宏心头笼罩起一丝阴霾。
如果说现在大部分欧洲农场主,给香港商人开出近八百块每吨的原料价格高的离谱,那么现在六百块这个价格,则又实在太低。
就算是同业会会长沈荣涛,长期和欧洲人合作,拿到的籽棉价格也将近六百七十块,郑云宏当然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在人脉上超过沈荣涛。
“旺角工厂的负责人坚叔告诉我,你前天带了个英国姑娘去工厂视察?照片里的农场是她家里的产业?”目光从面前的照片上收回,郑云宏抬起头看了眼郑朋孝,微笑开口。
郑云宏这句话问出来,客厅门口橱柜边,正擦拭高脚杯的女主人李素娥立刻支起耳朵。
这两天接连扯下无数谎言的郑朋孝,下意识就想否认,话到嘴边才想起这种事没必要撒谎,急忙改口:“和我一起去工厂的姑娘叫索菲亚,英国人,照片里的农场是她帮我联系到的。”
郑云宏修剪整齐的胡子轻轻颤动,满脸笑意回头看了眼橱柜旁正支起耳朵,偷听的父子俩谈话的李素娥,随后开怀大笑。
“侬个小赤佬!”伸出手指点了点儿子郑朋孝,郑云宏抓起桌上的照片又看了一眼,接着摇头笑道,“让你去英国读书,连洋鬼子都勾搭上,什么时候带回家让我和你老妈也见见面?”
赤佬二字是黄浦滩俚语,一开始特指明朝社会地位低下的兵户,引申至今倒也并非纯是恶毒粗口,亦可贬作褒用,称呼乳臭未干的晚辈。
一旁支起耳朵偷听的李素娥,放下手里擦拭干净的杯具,笑靥如花:“我早就说过,阿孝是郑家这一支里有出息的,老二家的昌平结婚早了不起啦?将来我们阿孝娶个洋家主婆(洋老婆),羡慕死他们。”
她口中提到的昌平,是郑家二爷郑云图的儿子,郑昌平。
郑昌平虽然年龄比堂哥郑朋孝小,但二十岁就已经结婚。在超过二十岁结婚就算晚婚的五十年代,郑朋孝如今已经二十四岁,身为母亲的李素娥一直为他的婚事着急,现在得知儿子似乎交了个洋人女友,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去电台炫耀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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