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银翟不禁苦笑,他何时有邀请楚颜公主来银暝了?任谁都能听出她言语里的故意,慕千寻自然也明白,偏偏自制力极好的就是每一听句“银哥哥”便有一种想与银翟拔剑决高下的欲望。
银冀朝银翟看去,二人在空中交换了个短暂的眼神,多少问候尽在不言中。他温和地笑着,执起瓦儿的手,道:“本王会与瓦儿一同好好招待三位。”瓦儿反握住他的手,朝他深深回眸一笑。二人四目交接,又是一番心神融会,目光不自觉变深。银翟看着他们这般模样,本是心如止水的胸间涌上拂不去的淡淡酸涩。
自楚颜公主来了后,一连几日,银暝宫中处处充满热闹欢笑。
“噢,瓦儿,不用老想着我,银王才需要你多陪陪他呢!”楚颜性子大方明快,善解人意。小以同眨眨眼睛,故意道:“可是银王爷每天也朝事繁忙,还有谁来陪公主啊?要不公主就答应慕先生,明天随他一同出宫去看看吧?”
瓦儿心神领会,她与银氏兄弟并非不愿尽地主之宜,而是不愿意每日承受背后凉飕飕的凌厉又抱怨的眼神哪!没想到楚颜认真起来性子竟如此倔强,执意要借银翟来刺激人。瓦儿不禁劝道:“颜儿,虽然慕大哥曾经对你冷淡,但现在他惜你怜你,你就快点接受他吧!”小以同连忙无声地点点头,以示附和,没法,她也快看不下去俊逸优雅的美男子被折磨成忧郁男。
楚颜犹豫了一下,脸上不觉涌上一抹可疑的嫣红,然后跺脚道:“你们都帮他说话,也不想想我以前吃过的苦”
瓦儿凝视她,想到昨夜,似乎看到一个白色修长的身影走进了楚颜住的苑落,那不是慕千寻还有谁?再看楚颜这神态,她恍然明白了什么,幽幽叹息:“颜儿,慕大哥都已坦诚面对自己,你又何苦将心门锁上?世间繁华万千,怎比得过真心一片?该珍惜时未珍惜,失去时只余空悲啊!”这番话语重心长,字字肺腑,想到自己与冀两人飘渺不知能相守几许的苦楚,泪水潸然而出。
楚颜一惊,忙扶住她:“瓦儿,你怎么了?怎么劝我反给自己弄哭了?”
瓦儿抹去眼泪,强自笑道:“咳,我就是这么容易流泪颜儿,银城民间还是有许多好玩好吃的,我与冀哥哥不能陪你,你随慕大哥一起是最好不过了。”
楚颜这次没有丝毫迟疑,快诉道:“好了好了,你开心点,我其实已经打算好要跟他出宫的。”
瓦儿站直身子,眼眶仍是红:“恩,在银暝,你们只管尽情游玩,想去哪都可以。其实有机会我也想与冀哥哥游遍大江南北”说着,又语意哽咽起来。
“要不,我们结伴一起?”楚颜建议道。
“不了。下次吧!”瓦儿微微一笑,她又心不在焉地说了几句,转身离去。楚颜望着她纤细柔弱的背景,喃喃道:“以同,这真的是瓦儿吗?”小以同皱起两道眉:“瓦儿郡主改变真的好大。也难怪,她与银王感情那么深唉!公主啊,你还是好好珍惜慕先生吧!”楚颜低头沉默,不一会抬头明媚一笑:“谁说我不珍惜他?啊!慕”
慕千寻就伫立在几步之外,白衣飘然,静静看她,眼眸深处如暗夜深沉,每寸目光都是今生无悔的深情。
*
日落西斜,天边星子坠落,夜黑如海。
沉重的朱漆房门被缓缓推开,一抹清幽的身影迈过门槛步了出来,乏力地靠在了盘龙飞起的门柱旁。瓦儿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扶着门柱站起身来。
她脸色苍白,漆黑的眼瞳里蒙上最深最沉的哀伤。颜儿可以追随慕千寻去天涯海角,她也想啊!天知道她多想陪着冀哥哥一起,在天地间每一处角落都印下他们并行的足迹,让朝阳落日每一棵花草树木都见证他们不渝的真情可是,现实何其残酷!她刚秘密去见了乔雀,乔雀的话语让她两眼一黑,心痛地几乎就要晕过去。
——“娘娘,您日夜为大王担忧操劳,您的身子也越来越虚弱请自己也千万要保重啊!至于孕育子嗣就算有机会,老臣也恳请娘娘不要冒险”
——“娘娘,如今刖夙与蒙舍的太医都已过来聚诊可是,大王的咒气越来越深,已萦绕心脉,若须乌子再不出现,恐怕恐怕熬不了多久,随时都有危险”
多么残忍的话语,到底还有多少光明希望?谁能承载这黑暗绝望不见底的煎熬?
煎熬煎熬令人疼痛恐惧,胆颤心惊的煎熬!她多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恐怕熬不了多久,随时都有危险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快要倒下了!山盟海誓犹在耳,却经不起现实的风吹雨打。
他的每一天都如水里来,火里去,心绞作得频繁。
她知道,他每次笑着支开自己都是在独自忍受疼痛她知道,她若不假装开心离开,他会更加疼痛她更知道,他有多希望早点看到自己孕上孩子。可是,她怎能说?她请求乔雀切不可大王提及自己的身体状况,她不要他在忍受咒气煎熬的同时,还要坠入另一个黑暗的深渊。
冀哥哥,我还能为你做什么?
脚步沉重无力,两眼昏花缭乱,瓦儿缓缓走进沁梅苑。
这里,很冷清,只剩下打扫的宫女,见到她回来,惊讶地匐身行了礼,便被她挥手退了下去。她呆呆地坐在桌前,宛如一座冰冷的雕像,久久不能动弹,耳边嗡嗡地尽是乔雀的话语。
恍然间,烛火一阵摇曳,照得她神情忽暗忽明。抬头一见,却是许久不曾单独相见的银翟,对着一炉熏香呆的瓦儿急急跳起,银翟立刻眼睛一暗。瓦儿知道自己想掩饰,反倒落了痕迹,何况他那双眼睛似将什么都已看透,于是索性不再刻做任何动作,只静静看着他。
银翟走到她面前,凝视了一会,忽地轻轻叹了口气,忍住想把她揽进怀中的渴望,低低道:“别皱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说完,自己却皱起了一对修眉。
之前,他也可以充满希望地肯定说“一定会好起来的!”可是,自诏见了乔雀和众太医后,他心空凉一片,载着曙光的希望正一丝一缕地退去。今夜,习惯性到沁梅苑来走走,未料寝房内烛光照上纱窗,摇曳中映出一朦胧身姿,他刹时间忘了心跳,控制不住走了进来。
瓦儿肩头开始颤抖,小小的啜泣溢出嘴角。她看到了银翟眼中同样急欲隐藏的哀伤,她知道她的悲,她的痛——他都懂,这个世界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自己的心情。
“别哭”银翟声音低柔沙哑,沧桑无奈。
闻言,瓦儿竟收控不住,反而泪水肆意纵流,连双唇都似麻木得说不出话来。
待她恢复一点意识,现自己正伏在一个宽阔的胸膛,一双坚定有力的大手环着她。温热的体息渐渐包围着她颤抖的身躯,指尖的冰凉重新流过血液,她本想推开他,可听到那低沉的声音,声声都压得她心酸,她忽然无力,头靠在他肩头,任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尽情流淌。
银翟轻拍着她单薄的背,心疼这副娇躯瘦弱成这副模样她的泪水,颗颗淌进他的心中。如果有些悲剧从没有生过,她和冀是否会拥有更多的快乐?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上天的安排却那么残忍”瓦儿呜咽,抽泣,声音断断续续“想爱时不能爱,能爱时不能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求,我只求他平平安安地活着啊”银翟痛苦地闭起眼睛,挺拔的身躯僵硬而轻颤“哭吧,都哭出来吧”
“冀哥哥冀哥哥”瓦儿声声叫着,用尽她全部的心,全部的情。
银翟抱着她,声音逐渐沉稳:“哭吧,把所有想哭的都哭出来吧!眼泪流完了,以后对着冀,对着我,对着每一个人便只许笑了。”
烛光在他们身后静静燃烧,房内的空气逐渐平静下来。
“去吧,回颐和宫去,他正等着你呢。”银翟放开她,为她抹去眼角最后一滴泪珠,动作轻柔,黑眸带这看不尽的怜惜。
瓦儿看他一眼,有力地点点头。跨出门时,她又回头看他一眼,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说什么,抬了头,看向星空。夜幕低垂,天空不知何时竟然星罗密布,无数星星一齐闪烁,绽放着恒久的美丽。
如此星辰,如此夜,以后,她只会笑着陪伴冀哥哥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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