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濒死

秋遇安清洗伤口。

    明明有微风拂过，而她脑门上却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秋遇安继续道：“瞳儿，你看太子哥的名字，晓，还有大姐二姐，大姐名照，二姐名煜，都是拂晓，日照，日光的意思……”

    秋曦瞳一愣，接道：“好像是这么回事……就连女儿辈的曦字也是…晨曦…的意思吧？”

    秋遇安略略点了点头，道：“这都是在我出生的那刻决定的事，怎么我，偏偏不是长子呢……”

    各朝各代向来都是立嫡长子为太子，而身为中宫的梅皇后没有孩子，只收养了一个秋曦瞳，梅皇后早些年跟着皇上吃了太多苦，身子也一直不大爽利，于是便改立了长子为太子。

    “明明遇字辈和曦字辈都是随了我的出生，他的名字也是，怎么我却不是太子……”秋遇安有些意识涣散地道。

    秋曦瞳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应了几声后默默地低着头包着他腹部的伤口。

    想来他自从知道自己名字里的这些弯弯绕绕后就一直觉得自己才是真龙天子吧，无奈出生晚了这么些年，生生地错过了。

    而太子不仅文武双全，更是占了个“长”字，为人也十分仁厚，在朝中威望很高，他们兄弟关系其实也是不错的。

    少年时代的秋遇安，知道自己能武不能文，出生和能力都比不上秋遇晓，想来只是有些怨怼，万万没到造反的程度。

    “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秋曦瞳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笑着问道。

    秋遇安眯起了眼睛，“脑海中突然想到好多小时候的事，我跟你在御花湖游玩，在军中跟将领学习兵法和战术，还有好多好多……”

    秋曦瞳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秋遇安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道：“瞳儿，我是不是要死了…这是…走马灯吧……可是我不甘心就这样结束我的一生，我顶着这么天注定的出身，居然没有成就一番大业…我…我…不甘心啊……”

    “不会的！”秋曦瞳伸出手臂，紧紧地抱住秋遇安的肩膀坚定地道，“二哥！你至少能活到五十岁！”

    在她印象里，秋遇安在这个朝代里并不算是个早逝的皇帝，具体活了五十几还是六十几她记不清了，反正绝对不可能在十六岁时就去世的！

    可是，她又想到了自己的穿越，这莫非是一个变数？因为自己的穿越而改变了历史？让未来的世祖武皇帝根本连皇位的边都没摸到就死了？

    “借你吉言……”秋遇安轻笑道，他稍稍转过眼睛看着秋曦瞳，“我的瞳儿长大了啊，能自保了，我也就放心了……”

    秋曦瞳嗔怒地轻拍了他的脑袋一下，“说什么浑话呢，你可要健健康康地来参加我下个月的生辰啊。”

    这时夜幕已经降临，周围静得什么都听不到。

    秋遇安勉强笑了一下，“瞳儿说我能活到五十呢，我怎能拂了瞳儿的意。”

    在这寂静的夜里，他极小的声音落在秋曦瞳耳朵里都显得特别的空灵和无力。

    秋曦瞳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她的眼睛湿漉漉的，脸上混着血和泪，却丝毫没有掩盖了她的风华。

    秋遇安眼睛微垂着，勉强抬起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他想把秋曦瞳的脸牢牢地映在脑海中，希望到了阎王面前，也还能记住她的相貌。

    他肩膀和腹部又开始渗血出来，刚包好的麻布很快被染了一片血红。

    “瞳儿，不如，以后咱们俩在一块的时候，你别叫我二哥了吧。”秋遇安突然道。

    其实他是不信秋曦瞳说他能活到五十岁的话的。

    他自己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他能深切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好像就这样死在秋曦瞳身边，也不错呢。

    不过在临死前，他突然想听听自己的名字用秋曦瞳的声音念出来是什么样子的，让他这样去了后也能有个念想。

    自从几个月前秋曦瞳大病一场后就性格大变，嘴里经常讲一些他听不懂的名词，那样开朗的她，跟原本那个沉闷的她完全不同。

    而正是这样的差别，深深地吸引了他。

    “好…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以后我都叫你遇安好不好？你要我叫你猪头三我也叫。”秋曦瞳急忙道。

    秋遇安“哈哈”了两声，又喷出一口血。

    秋曦瞳的眼泪又掉下来了，哭着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遇安…遇安…你要好好的啊，没了你我在宫里多无聊啊……”秋曦瞳泪眼婆娑地道。

    此刻在她脑海中涌出来的，都是原身和秋遇安在一块的记忆。

    明明她本人和秋遇安没认识多久，可是一想到秋遇安可能会就这样去了，她的心竟然也跟着纠疼了起来。

    这大概就是原身的感受吧，兄妹情深，不是说说而已。

    “我们夏天再一块儿泛舟，冬天再一块儿玩雪好不好？你曾经亲口夸过我做的桂花糕好吃，你不想再吃了吗？现在荷花都没开，冬天也还早得很，你…你不能这样冷心冷血地弃我而去啊…遇安……”

    秋曦瞳把脑海中浮现出来的记忆统统说了出来，眼泪如决了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

    原身跟秋遇安的关系肯定也特别的好吧，不然为什么现在自己只能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呢，好像五脏六腑都被一只大手揪着，让她只觉得痛彻心扉。

    闭上眼睛，她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来。

    各种细枝末节的感觉，都无比的真实。

    无论是原身的记忆影响，还是穿越过来的她的切身感受，都让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失去秋遇安！

    “瞳儿，是不是起雾了，我怎么…看不清月亮了……”秋遇安迷迷糊糊地道。

    秋曦瞳有些急，看来秋遇安失血过多，快要休克了。

    她别无他法，只能一直一直地道：“对的，起雾了，没事的，要是有人来了，我能听见声音的，不要担心哦，遇安，你靠着我，我就在这里。”

    秋曦瞳一直环抱着秋遇安的肩膀，给他支撑，感受着怀中的人是不是还有心跳。

    但她控制不了自己那没有尽头的眼泪，也控制不了微微颤抖的肩膀。

    她只能跟他靠在一起，让他汲取自己身上也所剩无几的温暖。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一阵马蹄声。

    然而她在确认对方是友军之前不敢贸然出声，只敢悄悄探出半个脑袋。

    马上的方少锋还是白天的那身衣裳，他正面色紧张又有条不紊地指挥着那些侍卫，“二皇子殿下之前就是在这里追击刺客的，应该走不了多远，你们四处搜搜！剩下的，随我去找三公主殿下的下落！”

    “是！”

    那一刻秋曦瞳的眼眶一热，她忙站起来，冲着那边挥手大叫道：“我们在这里！方大少爷！我们在这里啊！”

    方少锋听到喊声，赶忙领了几个人骑着马飞奔过来。

    眼前的秋曦瞳看起来极其狼狈，只有那双眼睛还闪着灵动的光芒。

    她的头上和脸上都是干掉的血和污渍，身上的裙子也一大半都被血染红，已看不太出原本的颜色了。

    此时她脸色发青，发髻凌乱，嘴唇还在哆嗦着，面上的表情却充满着一种坚定。

    看到方少锋的那一刻，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下来。

    此刻她只觉得眼冒金星，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暗，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三公主！”方少锋跳下马，忙不迭地从怀里拿出一颗清心丸，喂到了秋曦瞳嘴里。

    秋曦瞳咕哝了一句“快救二哥”后便顷刻间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