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黑闼大叫一声,不觉赤手空拳了。史思文大喜,摇枪一扫刘黑闼的肺袋。刘黑闼忙一个大低头,史思文扫空了。此时二马冲锋已然过镫,史思文一转身,大叫一声,枪从刘黑闼的右边肋条上扎进去了,刘黑闼的死尸翻身坠马了。
那边渊盖苏文见了,大叫道:“安殿宝将军何在?”安殿宝出马道:“末将在此!”史思文一看,好个安殿宝:
身高过丈,膀阔三停,面如淡金,长须飘飘,虎背熊腰。身穿一副乌油盔铠,外罩一件紫征袍,腰束狮蛮带,足蹬一双鹿皮的马靴。背后五杆护背旗,胯下一匹八尺高的大黑马,掌中一对银锤,每个重二百斤。
要说这安殿宝武艺,还在渊盖苏文之上,要算百济国第一条好汉。史思文见了,大惊道:“这厮是我对手。”飞马上前,劈面就刺。安殿宝把锤来迎,好杀:
番将泼恶欺真性,隋将真性怎奈魔。百计施为难脱苦,千方妙用不能和。但见诸天来拥护,不闻众圣助干戈。留情亏思文,定志感殿宝。浑战惊天并振地,强争设网与张罗。那壁厢摇旗呐喊,这壁厢擂鼓筛锣。枪刀密密寒光荡,剑戟纷纷杀气多。番卒凶还勇,隋兵怎奈何。愁云遮日月,惨雾罩山河。苦拖苦拽来相战,皆因众王拜魔罗。
两个大战五十回合,不见高下,渊盖苏文见了,飞马前来助战。史思文见事不好,只能隔开锤,回马就走。众军一起杀入。
再说张家父子攻打东城,也吃隋军没有防备,不到半个时辰,就打破了城门,大军杀将进去。守军见不是头,飞速退入城内。鱼瑾在帅府得知贼军打破城门,心中大怒,喝道:“你原效法韩信故事!”当时诸将一起发作,李世民五人人早有准备,大叫一声,跳出大堂,打翻了小卒,取了各自兵器,往外就冲。鱼瑾大叫道:“不要走了这些逆贼!”尧君素当时发了一镖,正中罗仁。李元霸大怒,大喝道:“你如何敢放暗器?”来整喝道:“李元霸给我闭嘴,看老爷的道术。”李元霸大惊,忙冲出帅府,随同众人撤退,上了马,那里还敢厮杀?此时城内乱作一团,喊杀之声,不绝于耳,但见:
醉别西楼醒不记,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斜月半窗还少睡,画屏闲展吴山翠。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
话表隋朝众将只管在城里厮杀,杨政道暗想道:“万一城外有埋伏,怎生是好?”于是忙杀出西城,果然有薛万彻、阚棱阻路。二人道:“杨政道快快下马受绑!”话音未落,杨政道早飞马上前,一枪刺死阚棱。薛万彻锤未出手,先被杨政道一槊刺中大腿,也不管手下唐军,自家逃走。杨政道怪叫一声,隋军一齐上前发作,把贼军三万杀的一干二净。史思文见守城无望,忙护着城里粮草,冲出北门,走远路,去了徐州。
且说鱼瑾等与贼军鏖战,隋军虽然勇猛,到底人少,杀了三四个时辰,不觉手软了,只好后撤。李靖见了,上前就要掏出昆仑镜。来整大叫一声,跳到面前,一鞭打碎了昆仑镜。李靖大惊,撒腿就跑。身后窦建德赶上来,被来整一鞭打死。隋军趁机反补,把贼军打得略略后退些。李世民见了,飞马提刀,冲在前面。罗松大叫道:“元帅如此拼命,我等为何做怕死的小人?”于是两家又杀在一处,看看到了戌时,隋军实在来不得,只得退出无锡城。李元霸见了,就要追杀去。李世民道:“本帅自有埋伏的,四弟不必去。”于是李元霸住了手。正言语间,薛万彻一跌一撞过来道:“元帅,大事不好了!”李世民一见是薛万彻,大惊道:“你不在此诚埋伏,来此做甚么?”薛万彻道:“不好,杨政道识破了您的埋伏,杀了阚棱,弟兄们都被随军杀干净了,只有我逃了出来。”罗士信大叫道:“秦王莫怕,你就在此,俺去灭了那厮罢。”李元霸说道:“夜猫子别急,孤家和你同去。”李世民道:“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杀了鱼瑾,否则提头来见。”二人得令,忙忙去了。
鱼瑾一路逃向城外,早有杨政道接住。政道曰:“城外有薛万彻、阚棱埋伏,本王已杀了阚棱,重伤那薛万彻,三万贼军悉数剿灭,正好去徐州城,徐图渐渐。”鱼瑾道:“若非小王爷智谋,我等几乎死于此地了。”忙一路冲出去,早有秦叔宝、程咬金、尉迟恭拦住,尧君素大叫一声,飞马上前,劈面就打。三个接住厮杀,这一番尧君素愤怒,一刀快过一刀,杀得三人浑身臭汗,回马就走。鱼瑾大吼一声,隋军上前,尽数剿灭贼军,就往北陵走去。
走了一阵,鱼瑾令军马且行,问:“前面是那里地面?”小卒报道:“一边是南陵的大路,一边是北陵的山路。”鱼瑾问道:“那里投徐州江陵去近?”军士禀道:“取北陵过葫芦口去最便。”鱼瑾教走北陵。行至葫芦口,军皆饥馁,行走不上,马亦困乏了,多有倒于路者。鱼瑾见了,教前面暂歇。马上有带得锣锅的,也有村中掠得粮米的,便就山边拣干处埋锅造饭,割马肉烧吃。尽皆脱去湿衣,于风头吹晒;马皆摘鞍野放,咽咬草根。鱼瑾坐于疏林之下,暗自叹息不已。众将官问道:“我等与贼军交战,虽然丢了城池,到底贼军损失更大,元帅今日仰天长叹,是为何故?”鱼瑾道:“昔日曹孟德过南夷陵,笑诸葛亮、周瑜毕竟智谋不足。曰:‘若是孤家用兵时,就这个去处,也埋伏一彪军马,以逸待劳;我等纵脱得性命,也不免重伤矣。彼见不到此,我是以笑之。’今恐贼人效法前事,也有埋伏。”正说间,前军后军一齐发喊、鱼瑾大惊,弃甲上马。众军多有不及收马者。早见四下里火烟布合,山口一军摆开,为首乃上将苏定方,横枪立马,大叫:“鱼贼走那里去!”诸军众将见了苏定方,尽皆大笑。独孤盛骑无鞍马来战苏定方。尧君素、卢楚二将,纵马也来夹攻。两边军马混战做一团。鱼瑾先拨马走脱,诸将各自脱身。苏定方见事不好,缴获些辎重,也就去了。鱼瑾迤逦奔逃,追兵渐远,回顾众将,多已带伤。苏定方回马,正好李世民等赶上来了,问道:“战况如何?”苏定方道:“隋军只剩下三千多人,余下都被末将斩杀了。按道理,他们会逃往丹平路。”李世民一想,说道:“他家抄近路赶到丹平路,在大道上放火,我们就在大道上等候。”苏定方大喜道:“若如此,鱼瑾休矣。”正是: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
再说鱼瑾领着残部正行时,军士禀道:“前面有两条路,请问元帅,从那条路去?”鱼瑾问道:“那条路近?”军士道:“大路稍平,却远五十余里。小路投丹平道,却近五十余里;只是地窄路险,坑坎难行。”鱼瑾闻言,令人上山观望,回报道:“小路山边有数处烟起;大路并无动静。”鱼瑾教前军便走丹平道小路。独孤盛大惊道:“烽烟起处,必有军马,何故反走这条路?”鱼瑾说道:“非也,将军岂不闻兵书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想来那李世民多谋,故使人于山僻烧烟,使我军不敢从这条山路走,他却伏兵于大路等着哩。本帅料已定,偏不教中他计也!”诸将闻言大喜,皆道:“元帅妙算,人不可及。”遂勒兵走丹平道。此时人皆饥倒,马尽困乏。焦头烂额者扶策而行,中箭着枪者勉强而走。衣甲湿透,个个不全;军器旗幡,纷纷不整:大半皆是北陵道上被赶得慌,只骑得秃马,鞍辔衣服,尽皆抛弃,其苦何可胜言。
当下鱼瑾见前军停马不进,问是何故。尧君素回报道:“前面山僻路小,因早晨下雨,坑堑内积水不流,泥陷马蹄,不能前进。”卢楚大怒,叱道:“军旅逢山开路,遇水叠桥,古往今来,岂有泥泞不堪行之理!”于是传下号令,教老弱中伤军士在后慢行,强壮军士担土束柴,搬草运芦,填塞道路。务要即时行动,如违令者,立斩。众军只得都下马,就路旁砍伐竹木,填塞山路前行。鱼瑾恐后军来赶,令独孤盛、尧君素、卢楚引百骑执刀在手,但迟慢者便斩之。此时军已饿乏,众皆倒地,卢楚喝令人马践踏而行,死者不可胜数。号哭之声,于路不绝。杨政道见此怒曰:“生死有命,何哭之有!如再哭者立斩!”三停人马:一停落后,一停填了沟壑,一停跟随鱼瑾。过了险峻,路稍平坦。鱼瑾回顾止有七百余骑随后,并无衣甲袍铠整齐者。鱼瑾强忍伤感,只催军士速行。众将道:“马尽乏,只好少歇。”鱼瑾道:“赶到徐州将息未迟。”又行不到数里,鱼瑾在马上扬鞭大笑。众将问道:“元帅为何大笑?”鱼瑾道:“人皆言苏定方和徐茂公足智多谋,以本帅观之,到底是无能之辈。若使此处伏一旅之师,吾等皆束手受缚矣。”
言未毕,一声炮响,两边三十万大军摆开,为首大将李世民,提定唐刀,左边李元霸,身后罗松,右边罗士信,截住去路。隋军军见了,亡魂丧胆,面面相觑。鱼瑾道:“既到此处,只得决一死战!”众将道:“人纵然不怯,马力已乏,安能复战?”鱼瑾道:“战至最后一刻,自刎归天,何惜之有?”言毕,飞马上前,直取李世民。罗士信见了,举枪接住。尧君素见了,一声怒吼,杀上前去。隋军见了,舍生忘死,纷纷上前与贼军交战。卢楚撞见李道兴,也不答话,劈面就刺。战不到三合,卢楚发怒,一枪刺死李道兴,夺路就走。苏定方见了、就联合秦叔宝与尉迟恭,三个战一个,好杀:
凶魔施武,将军求兵:贼将施武,擅据珍楼施佛像;卢楚求兵,远参宝境借龙神。这一个如龟蛇生水火,那三个似妖怪动刀兵。三将奉旨来西路,卢楚因帝在后收。双枪光明摇彩电,枪槊晃亮闪霓虹。这个双尖枪,强能短软;那个雪花枪,随意如心。只听得数个扑响声如爆竹,叮当音韵似敲金。水火齐来征怪物,刀兵共簇绕精灵。喊杀惊狼虎,喧哗振鬼神。
三个斗了二十回合,秦叔宝料抵不过,先走,卢楚杀开一条血路,先去了徐州。那边独孤盛见了,也就往外突围,薛万彻见了,拦住厮杀。独孤盛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就抢个先手,喝道:“你这贱民,好不可恶的!”说完颤一下竹筒长刀,就奔薛万彻扎来。薛万彻心想:“我要立锤挂你,就算我栽了。你摔杆一刀,我也摔杆一锤。”只听“噶啷”一声,薛万彻用锤一盖独孤盛的竹筒长刀。独孤盛觉着刀往下一沉,吃了一惊,心中忖道:“我这道要沉下去,他的锤子奔我胸口,我就完了。”想到这一处,二次一提劲,后把一压,前把一提。使了一个怪蟒翻身,“叮当”一声,锤刀全扬起来了。跟着独孤盛一摇竹筒长刀奔薛万彻的左额角,薛万彻“啷当”一声就给绷出去了。二马冲锋过镫,独孤盛使了个转身刀,奔薛万彻的后背和软肋去。薛万彻横锤一转身,悬裆换腰,就听“叮当”一声响,又把独孤盛的竹筒长刀给绷开了。两个打来打去,也有独孤盛先手的时候,也有薛万彻先手的时候,足够三十个回合、四十个照面,未分胜负。马打盘旋来回乱转,里为裹,外为削,难分胜败,难辨雌雄,真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两将正杀到好处,翟让心想:“这厮武艺高强,我怎么赢他呢?有了。”只见独孤盛的马错镫间往西去,马的外手挂着那条伞剑,就不出鞘,他把伞剑摘下来。伞剑的头上有个皮套,又叫作挽手,他把这挽手套在腕子上一裹,就给藏到竹筒长刀底下了。不提防薛万彻的马鞍桥外手里也有一条单鞭。他的马头冲东,他摘下鞭把皮套套在手上一裹,也藏在锤底下了。当下西边独孤盛马掉过头来。东边薛万彻的马也掉过头来,两人就要碰面,薛万彻大叫道:“看锤!”独孤盛用刀一绷。独孤盛一摇槍,把竹筒长刀交左手。二马过镫,薛万彻一低头,锤也交到左手。乘二马再冲锋过镫的时候,独孤盛有多大力使多大力,回身一伞剑,那意思是这伞剑下去,不打中你脑海,就打在你后背上。薛万彻也是一回身道:“看鞭!”他俩谁也没想到,不约而同,都是那“笑里加刀”。鞭跟伞剑碰到了一块,“仓啷”一声响亮,火星迸发。独孤盛趁机打马冲出重围,追着卢楚,去了徐州。
那边尧君素见了,也飞马向外冲杀。张士贵见了,大喝一声,举刀就砍。尧君素见了,也把手中长枪抡起来,等于铁棍一样,搂头盖顶冲张士贵就砸下来了。论理说,使枪的没有这招。但尧君素自有打算——虽说这是条枪,就凭我这膂力,枪砸下来,你必要横刀招架,准让你刀折人死马塌架。可张士贵并未招架,他右手拿刀,札煞着臂膀,举刀头一迎枪,刀杆就一歪,耳轮就听“嘡啷”一声响亮,枪杆挨上刀杆,顺着就下来了,尧君素的力自然也就给卸了。这手刀叫钓鱼刀。这就是老话:一力降十会,一巧破千斤。这下张士贵的刀后手变先手,献刀纂奔尧君素的面门。尧君素抽枪往上一撩。不等他撩上,张士贵刀又撤回,微裹里手镫,马抢上风头。二马冲锋过镫,张士贵一提左把,刀一转环,使了个车轮刀,正砍去尧君素的头盔。尧君素忙丢了枪,抽刀在手,劈在一边,回身就放了一支飞镖,张士贵措手不及,把战袍削去了,也不敢交战,放尧君素去了。
再说来整战定程咬金,到底程咬金三斧子利害,杀得来整汗流浃背,到了三斧子以后,招式就慢了,熬过三十三招,那还有什么本事?不敢交锋,夺路就走,来整暗自好笑,也就去了徐州。史思文见来整突围,心中大喜,一手方天画戟,一手紫金长枪,冲杀出去。渊盖苏文见了,就来截住厮杀。史思文忙收了枪,把戟来战。但见:
渊盖苏文,赤铜刀,史思文画戟更强。思文又使盘山枪,施法围绕杀苏文。苏文其实神通大,不惧分毫左右搪。赤铜刀是道中宝,剑砍枪轮莫可伤。只听狂风声吼吼,又观恶气混茫茫。那个有意思凡弄本事,这个专心篡位取经章。几番驰骋,数次张狂。喷云雾,闭三光,奋怒怀嗔各不良。多时三乘无上法,致令百艺苦相将。
他两个杀了四十回合,史思文不愿恋战,夺路而走。渊盖苏文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也不追杀。那边罗士信战定鱼瑾,一来一往,一斧一枪,怎样交锋:
枪是龙宫镇海珍,斧乃仙山转炼铁。横冲直撞英雄胆,大浪沙前苦争强。鱼瑾原来太乙仙,士信好似邪魔孽。上一枪只争高下不留手,下一斧只要性命不留情。那一个弄风播土唬皇王,这一个踏雾腾云遮日月。丢开架手赌输赢,无能谁敢夸豪杰。还是虎将士信能,乒乓一枪斧不能。
两个斗了二十七八回合,鱼瑾不是对手,被罗士信一枪打下马去。李元霸见了大喜,说道:“大个子,快抓住他,不要他死了。”士信道:“错不了!”鱼瑾闻言大惊,就咬舌自尽了,可怜一代名将:
符移火急蒐卒乘,意谓就戮如缚尸。
未成一军已出战,驱逐急使缘崄巇。
马肥甲重士饱喘,虽有弓剑何所施?
连颠自欲堕深谷,虏骑笑指声嘻嘻。
一麾发伏雁行出,山下奄截成重围。
我军免胄乞死所,承制面缚交涕洟。
南宫温灏见了,大惊,忙念动真言,把剩下的隋军和鱼瑾尸身一同运到徐州城。李世民见死了鱼瑾,大喜,吩咐大军修整三日,开拔徐州。鱼瑾阵亡,大隋举国震动。世祖遂罢朝十日,心如刀割。成都、颖儿与诸将上表,请立吕彪为帅,与贼军再战。世祖准奏,追封鱼瑾为平北王,不表。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