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终于有人彻彻底底地参破了永靖一朝的游戏规则,甚至要比永靖帝想得还要深,算得还要尽。
甚至这个人,此时此刻就站在自己眼前。
黄纬觉得有必要解决这个麻烦,至少他要弄明白赵崇明想要做什么。
这也是为什么今日他甘愿冒着巨大的风险,选择在禁中与赵崇明秘密相见的原因。
面对黄纬的诛心之论,赵崇明默认了下来。此时他承不承认,对于彼此而言都没有多少区别。
黄纬见状又是一声冷笑,道:“以大宗伯胸中成算,怕是再过些时日,老奴我也要称呼你一声相爷了。”
赵崇明欠身道:“不敢,黄伴言重了。”
听到赵崇明的这声“黄伴”,黄纬不禁一怔,脸上的寒意不觉消融了许多。
他记得很多年前,赵崇明还在宫里寄养的时候,也曾经拉着他的袖子,唤他一声“黄伴”,让他去请陛下为昱王主持公道。
他那时候也只觉怜惜,想着这位殿下自身尚且自顾不暇,偏偏每次还要为昱王出头,活脱就像一只还不会飞的幼雀,要为另一只幼雀遮风挡雨。
黄纬偏过头去,抬头看着屋檐上参差悬垂的冰棱。
日头过了正午,檐角的雪水消融,顺着冰棱滴落在白玉阶上。
黄纬长叹了一声,说道:
“这么多年,你到底是变了许多。你如今是越来越像你那位生父了,就连这些算计人心的阴狠手段都这么如出一辙……”
话到一半,黄纬想要责怪,却又心有不忍,终究没有再说下去。
赵崇明沉声说道:“或许我也曾心存良善,也曾想过要做一个正直的好官。可在南京的时候,当我看到……我最重要的人被关在诏狱水牢里,生死不知,而我却无能为力……”
说到这时,赵崇明袖里的双手不禁握拳,深吸了一口气后,闭目说道:
“我那时就明白,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只有站在朝堂众人之上,我才能护得住他,也才能护得住我自己。”
黄纬沉默了半晌,才叹道:“其实你一开始就不该回来,你先不该上京来赶考,后来更不该做官。”
听到这话,赵崇明也是心中感慨,悠悠说道:“是啊,若如此,也能免去许多蹉跎……”
“其实当年你方一进京,陛下就知道你回来了。”
赵崇明听了这话,颇为讶异,但想了想又觉得并不奇怪。
黄纬又道:“为了你,陛下特意令人改了当年会试的题目,便是想试试你的心思。”
“原来如此……”赵崇明当初就猜到了那道策论题是永靖帝亲自所命,只是没想过竟然是因为自己。
“陛下钦点你做会元,是怜你一片赤忱之心。后来殿试的时候,陛下将你定在二甲,则是不愿你锋芒太露,免遭妒忌。这些年,陛下虽不愿见你,可心中何尝不记挂你。可你如今倒好,反而算计到了陛下头上……”
赵崇明眸光闪烁,良久后才说道:“若非情势所迫,我又何尝想让陛下与黄伴烦心。”
黄纬沉默了一会,从袖里掏出了一样东西,说道:
“这么多年来,我前思后想,我曾经怀疑过这宫里的每一个人。可我唯独没想过,这块天玑令的主人竟然是你。”
黄纬说完,将那东西递到赵崇明跟前,正是那枚——天玑令。
赵崇明伸手要接过,但黄纬却又收了回去,冷冷道:
“当年恭王与我有约,让我帮他做三件事,而这天玑令就是信物。这第一件事是换走了山河璧,第二件事是为魏谦求一条性命,如今又替你呈上了奏疏,三事已了,那样东西,也是该归还与我了。”
赵崇明听到最后,有些愕然,摇了摇头。
黄纬脸上顿现怒色,忿忿道:“大宗伯这是何意?莫非是想不认账!”
赵崇明忙解释道:“不敢。实在不敢欺瞒黄伴,你所说的那样东西,先父从未与我说起过,我自是无从奉还。”
黄纬一听将信将疑,心中开始细细盘算起来。事已至此,赵崇明的确没必要与自己隐瞒,一旦激怒自己,鱼死网破,对赵崇明而言没有半点好处。
黄纬转念又想,若换做自己是恭王,的确也不会将“那样东西”留给赵崇明,赵崇明全不知情反而最是安全。
黄纬心中打定了主意,又将天玑令递给赵崇明,这一次他试探问道:
“你可知道,这‘天玑’的名号究竟代表着什么?”
赵崇明接过天玑令,默然不答。
而不回答也是一种答案。
黄纬直言道:“帝张北斗,七星拱辰。北辰是帝王所在,而七星则是帝王之车。当年恭王送你入宫,就从没有指望过你能活下去。你的性命于他而言,不过是谋夺皇位的赌注罢了。”
赵崇明无言以对。
黄纬仔细观察着赵崇明脸上的神色,到底也没有看出什么异常来。
黄纬心头莫名一阵唏嘘,也没有再纠缠下去的兴致,只叹道:“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纵使恭王当年机关算尽,甚至不惜赌上你的性命,可到头来,终究不过是痴妄一场,大梦黄粱。”
说完,黄纬越过赵崇明的身形,动身离去了,便只留下赵崇明一人独立于太液池上。
黄纬走后,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崇明低头看着手上的天玑令,眉头一皱,然后抬手一扔。
只见天玑令在朔风之中划过一道弧线,随后没入冰水之中,在湖面上溅起一圈涟漪之后,便再寻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