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才敢出声反驳道:“臣以为纪罡不妥。我朝历来平叛都是授钦差一衔,以示天家威仪。然而纪罡如今尚是戴罪之身,怕是不堪此任。”
龚肃回道:“此言差矣。纪罡只是受了陛下斥责,在家自省,并未定罪。而且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时,即便纪罡真有罪责,那也是戴罪立功。”
永靖帝听两人表面上各执一词,其实各怀私心,永靖帝的眼神也渐渐冷厉了起来。
此时,永靖帝的胸口传来一股闷意,尽管强自压抑着,还是咳嗽了出来。
兵部尚书还想再辩,但听到了永靖帝的咳嗽,也只好缩了回去。
永靖帝沉声唤道:“黄纬!”
帘外的黄纬很快就会了意,转头朝陛阶下的一众大臣说道:
“既然两位部堂各持所见,那咱就还是照老规矩吧。”
黄纬说的老规矩,也就是“廷推”了。
很快,左右各有一名内侍上前,恭恭敬敬地呈上了两盘豆子,一盘红豆,一盘绿豆。
内侍躬着身从众人身侧经过,而每位大臣陆续从银盘里拿走了红豆绿豆各一粒。
待最末两位大臣拿完豆子,黄纬右手虚抬,扬声道:“红豆是推举纪罡,绿豆反之。诸位大人,请吧。”
话音刚落,随后又一名内侍端着一只白玉瓷瓶走上前来。
先投的自然是最前头的两位阁臣了。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徐机,这位唯一能在御前坐着的大明首辅。
而徐机却是先朝对面的龚肃看去。见龚肃神色凝重,徐机呵呵一笑,然后抬手掩住瓶口。
随后,只听“叮”地一声,显然有一枚豆子掉进了瓶中,只是不知红豆还是绿豆。
内侍很快恭恭敬敬地来到龚肃旁边。
龚肃看着幽深的瓶口,面沉如水。
龚肃最是不想走廷推的,在此之前,昱王一党在廷推上就没讨过好。
靖王一党眼下虽说群龙无首,但真要廷推的话,昱王一派还是占不到任何便宜。他算过了,即便是拉上赵崇明的礼部,自己这边也顶多不过九票,离半数还差上不少。
至于徐机,依龚肃对这只老狐狸的了解,徐机多半不会无端得罪靖王,因此肯定投的绿豆。
而徐机的心思,恰恰也是殿内大多数人的心思。
事已至此,多思也是无益,龚肃倒不遮掩,反而当着众人的目光,落了一枚红豆进去。
白玉瓷瓶来到了赵崇明面前。
赵崇明的神色一如往常般平静,只是敛起宽袖,抬手掩瓶,落了一枚红豆进去。
而户部尚书这边则早已经捏好了一枚绿豆,可刚抬手的功夫,他听见前头的徐机低咳了一声。
户部尚书的动作一滞,犹豫了片刻后,很快又换了枚红豆,同样掩着瓶口投了进去。
之后的一众大臣都是各怀心思,一一投下了豆子。
待众人都陆续投完,那只白玉瓷瓶也很快呈到了御前。
黄纬亲自清点了瓷瓶中豆子的数目,然后转身朝帘后禀报道:“启禀陛下,红一十八,绿一十三。”
这个结果委实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那些心向靖王的大臣面面相觑,看向对方的目光中都透着疑惑与怀疑。
而这时候,内侍已经端着放豆子的玉盘来到殿阶下,供大臣们查看。
果不其然,一眼朝玉盘上看去,左边的红豆显然要比右边的绿豆多上不少。
龚肃惊讶之后,自然是大喜过望。
一旦纪罡离京,那靖王在军中的势力就成了无根之木,再不足为虑了。
若是真到了图穷匕见那日,也不怕靖王会做出些鱼死网破的事情来。
然后,惊喜过后,龚肃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帘后,永靖帝的眼神渐渐阴冷了下来,口中淡淡说道:“那就纪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