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而魏谦想明白其中关节后,一时面如死灰。这竟是一个死局。
魏谦捏紧了袖里的拳头,捶在了冰冷的雪地上,而原本讨好的眼神中遽然闪过狠厉之色。
但他现在还不能死。
魏谦忍痛咬牙,撑起半边身子来,仰头问道:“若是下官不认,王爷可是要对下官用私刑了?”
靖王策马回头。
“本王还以为你是个好说话的,不想也是这般不见棺材不掉泪。小城隍不是有腿疾吗,听说这么多年苦寻良医无果,今日不如让本王给你治上一治。”
魏谦背后的军官接过靖王的眼神,抬手用刀背重重砍向魏谦的两腿。
而魏谦身后的官兵不由转头闭目,不忍再看。
靖王在马上,冷冷看着蜷缩在地不断抽搐的魏谦,笑问道:
“小城隍以为,本王这法子如何,可还对症?”
魏谦没有回应,他甚至发不出声音来。
他原以为自己早在南京诏狱里尝够了刑罚,这些年更因为这脚伤受尽了折磨。但他今日才明白,原来痛到至极处,竟然是无法出声的。
不过靖王的话倒是没错,相比起右腿上的疼痛,左腿竟似乎麻木无知觉了。
毕竟腿既然废了,自然也就不用治了。
靖王挥手弹去帽檐上的雪花,自顾继续说着:
“本王原也不指望你会承认,你若是真认了,反倒让本王烦恼,是不是该留你一条狗命。赵崇明日后若是……”
靖王正说着,突然顿了下来,因为他看见魏谦挣扎着撑起了半个身子,而魏谦手中,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正对着自己。
火铳!
靖王双目立缩,他自然认得这东西。
原来魏谦借着刚刚蜷缩在地的功夫,偷偷从袖子里掏出了之前备好的火铳,忍着剧痛塞了弹药上了膛。
四周原本肃然静立的官兵立时反应过来,纷纷抽出刀戈兵刃,指向魏谦。
魏谦没有犹豫,一个转身,扣动扳机。
“砰!”
一声震耳的火铳之声响彻于工部衙门之上。
数股血花溅射在了雪地之上,分外狰狞可怖。
中枪的不是靖王,而是魏谦身后的军官。
魏谦早就提防了身后的这个军官,他猜到军官必定会上来夺他的火铳,所以他见势立刻开了火。
但军官没有死,只是抱着腿在地上哀嚎不已,就如同魏谦方才一般。
魏谦趁着所有人失神的功夫,赶忙换了一副弹药,又将铳口对准了靖王。
一众官兵不敢上前,场中形势立时逆转。
魏谦惨笑着道:
“忘说了,这是军器监新近改良的佛郎机铳,只要瞬息便可开火。”
其实也难怪军官敢上来夺火铳,寻常火铳开火的流程极其复杂,从上膛到开火中间少说有十多道流程,不光要清理火孔,捣实火药,还要吹火绳,试火绳……所以成建制火枪兵作战之时一般是分为五六排,前排开完火后赶紧换阵到后面填充火药。
即便是最熟练的火枪兵,一分钟内顶多开出三枪来。
而这军官正是因为知道这火铳的弊端,笃定能在魏谦开火之前夺下火铳。
听了这话,靖王再也难以强装镇定,面上彻底变色了。
面对尚自冒着热气的铳口,靖王浑身僵硬,不敢动弹半分,只能色厉内荏道:“魏谦,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王面前用火铳。”
脚上不住传来的疼痛让魏谦双目发黑,只能强撑着精神,可额头上冷汗还是止不住地淌下来。
风雪如刀,刮得魏谦的右手生疼,但魏谦手中的火铳还是纹丝不动地对准靖王。
魏谦咬着牙,冷笑道:“王爷想取下官的性命,难道下官就只能坐以待毙不成?”
“你可知这是死罪!”
“呵,左右下官是一个死,不如拉着王爷一道。”
靖王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一亮,疾言厉色道:“你以为本王不知,这火器最忌风雨……”
“砰!”
又是一声骇人心魄的火铳声。
而这次是径直朝着靖王开火的。
院内众官兵惊骇欲绝,靖王若是死在这里,何止魏谦逃不过一个死罪,怕是所有人都要跟着陪葬。
只见那匹威风堂堂的白玉狮子脖颈上绽开了硕大的血花,随后哀鸣了一声,侧身倒地,掀起满地积雪。
而靖王自然也跟着重重摔倒在了雪地上。
但没有人敢上去扶靖王。
靖王挣扎着起身,头顶的鞑帽掉落一边,发髻凌乱,而罩甲之上,雪花与鲜血夹杂。
看靖王这狼狈至极的模样,哪还有之前半分英武高贵的模样。
魏谦强打精神,一边换着弹药,一边嘶声冷嘲道:“原来高高在上的圣子神孙,也会坠入尘埃里,也跟我等凡人无二。”
相比起卖相的狼狈,靖王本人更是惊惧交加,死死盯着魏谦,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囫囵了。
“你……你……竟敢……你若是……本王定要诛……诛你九族。”
魏谦面上更是冷笑,他巴不得把魏氏全族给诛了。
“诛九族是圣上的事,怕是还轮不到王爷你来。我奉劝王爷还是先让你的人离开衙门,不然……。”
面对数丈之外的铳口,靖王心头惧怕无比,但心头的羞愤和恨意还是让他犹豫和不甘。
他是当今圣上的嫡子,自小金尊玉贵,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我数到十!一!”
所有人都在屏息等着靖王的号令。
靖王很快冷静了下来,因为他发现魏谦其实并不想死,不然前面两铳直接杀他就好了。
“姓魏……魏郎中,你若伤了本王,你也会死。”
“二!”
魏谦惨白的脸上既无血色,也无表情,似乎根本没有听到靖王的劝降。
“你若放下火铳,本王既往不咎,如何?”
“三!”魏谦声音凛冽决然,但还是透着一股难掩的虚弱和痛意。
靖王听出魏谦声音有异,心中虽含恨至极,但还是继续努力劝说着:“你想想,你的身家,你的性命,还有你辛苦搏来的官身……”
魏谦终是变了眼神,却是戏谑与不屑。
只见魏谦左手一抬,一把扯掉了顶上的乌纱帽,随手扔了出去。
一方庭院,万絮飞雪,三丈之间,一顶乌黑的官帽落在了两人之间的雪地上。
“十!”
“砰!”
第三声铳响,惊散了漫天的飞雪。
一众惊呼声中,魏谦看着靖王身后被炸得粉碎的牌匾,歉意笑道:“抱歉,打偏了。”
近在咫尺的铳声震得靖王耳鸣不止,而面颊边甚至能感受到弹药穿梭而过时那喷薄灼人的热气。靖王脑子更是一片空白。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魏谦竟然敢杀他!
魏谦真的想杀他!
而这种死里逃生的感觉,让靖王彻底崩溃了,竟然像一个小孩般哭出声来。
“呜呜……你不是说……呜呜……要数到十吗?”
魏谦当场一愣,他也没想到靖王竟然这么不堪,不由讪讪道:“这……我也没说要从一数到十呐。”
就在所有人由惊骇转为啼笑皆非之时,一旁中伤伏地的军官突然高声喊道:
“王爷,他没有火药了。”
魏谦心头一凛,这军官竟是个有眼色的,竟然这时候还有心察觉他没有换弹药。其实他不是没有弹药了,而是短时间内连开三枪,铳身已是烫得厉害,魏谦想换也是无法。
靖王闻声,顿时收住了哭声,神色瞬间恢复如常,眼神阴鸷地看向魏谦。
演技转换之快,判若两人。
魏谦眯了眯眼,心想靖王能在永靖帝跟前混这么多年,果然没这么简单。
虽然无比心虚,但魏谦神色不变,只冷冷道:
“王爷不妨赌一赌,下官的枪里还有没有子弹。”
靖王紧皱眉头,没有动弹,也没有出声。
众人大气不敢出,只死盯着魏谦手中火铳的枪口,而所有人的性命都悬在其间。
此间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雪越下越大,地上积雪愈深,甚至众人身上都罩上了一层新雪。
魏谦的手更是被冻僵了,而他的心也渐然如冰雪一般,死寂了下去。
他知道,每拖一分钟,自己的生机就少上一分。他甚至不敢换药,因为一旦铳口离开靖王,怕是靖王会立马躲到最近的官兵身后去。
他现在只能赌靖王惜命,只能赌靖王不敢跟他赌,只能赌姓朱的疑心都是流淌在骨血里的。
可魏谦不喜欢赌。
他当初正是因为不想赌,不愿意将性命交托于别人的一念之间,才会选择和赵崇明回京城来的。
可如今还是落了如此下场。命运仿佛在肆意嘲弄着他,而魏谦也觉得自己很是可笑,即便他谋划了这么多年,但只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一次并不高明的算计,自己便身陷死境。
这些九重云阙上的大人物依旧可以一言定他生死,而他只能以命搏命。
……
此时,中门之外,突然传来一声如雷般的暴喝:
“放肆!谁敢拦本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