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盯着被撞得不住耸动的大门,问道:“哪里来的贼人?怎么算得这么准,知道县令不在,便来打劫?”
管事道:“我听着口音像是漕帮的人。之前漕帮内斗,县令帮着镇压,赶走了一批帮众。这些人想必是白日就潜伏进了县城,晚上就来攻打。”
原来是寻仇。
可这么胆大包天,赶在太子眼皮底下找大周官员寻仇,怕韦亨在其中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县城卫军何在?”
“贼人人数众多,怕是把卫军给绊住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人声。那人高声道:“儿郎们,这狗官县令砸了我们的饭碗,把我们往绝路上逼,还害得孙二郎断了双臂。如今他人不在,他那婆娘却是在家。咱们杀了他婆娘,抢了他家财,为孙二郎,也为我们自己报仇!”
这人一呼百应,撞门的力量又大了几分。门内家丁就快顶不住了。
丹菲随手抓了一个家丁,抢了他手中弓箭,奔上了县衙正堂的楼上。这里地势最高,可以俯视楼下。只见门外簇拥着好几十人,火把攒动。一个肥壮的大汉正站在一个拉柴的车上,呼喊助威,指挥着手下攻打。
那人也是有恃无恐,站在明处,想必是真当崔府里只有无能妇孺了。
丹菲拉箭开弓,对准了他,手臂稳得就像磐石一般。她上一次杀人,是何时?
刘家院子里,溅在雪地里的鲜血……
她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会再将此事做一次。
利箭划破长空,嗽地就洞穿了他的喉咙。那大汉一声都发不出来,身躯轰然向后倒下。
丹菲一击得中,迅速藏身在柱子后。
领头人一死,门外一阵混乱,攻打大门的阵势顿时弱了不少。
丹菲换了一个位置,再度拉弓,朝门外射去。
丹菲在暗,贼人在明,暗箭最伤人,丹菲箭法又极好,每箭必中,甚至差不多每一箭都能取人性命。贼人仓皇反击,却都被丹菲躲过了。
丹菲并不想杀生。但是,震慑敌人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杀鸡儆猴。
筒里的箭射完,小家丁连滚带爬地给她送来新的箭。丹菲又连发两箭,把两个要翻墙进来的贼人射了下去。
“娘子好厉害!”小家丁大声欢呼起来。
丹菲来不及出言喝止他。耳边听到破风之声,她猛然扑到,一支利箭射进那小家丁的胸口。
小家丁倒地,垂死挣扎。丹菲想救他,但是无从下手。小家丁抽搐了一阵,咽了气。
丹菲紧闭了一下眼,匍匐爬行到柱子后,不动声色地朝箭射来的方向打量。那个射箭的人也藏身暗处。
混乱之中,那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是那人手中的箭头折射了火光。
丹菲猛地跃起,身影就像鬼魅一样闪过,却是接连拉弓,三支利箭前后追着对方而去。对方也有一支利箭射来,在丹菲胳膊上擦出一道血花,钉在了柱子上。
丹菲扑倒在地,从栏杆之中,望到那处一个黑衣的男子胸口中箭,从屋顶跌落。
干掉了贼人中最有威胁的弓箭手后,丹菲整个人就陷入最兴奋的状态。她气势汹汹地反攻,一箭接一箭,射得门外贼人仓皇躲避。
贼人们见前门攻不破,又纷纷朝后门涌去。丹菲握着弓又奔去后门支援。
此时夜已过半,孔华珍还未把孩子生下来,自己却是气如游丝,昏了几次。她的贴身婢子吓得嚎啕大哭,一个劲叫着:“夫人你不能死呀!夫人,你一定要把小郎君生下来呀!”
丹菲经过产房门口时脚步顿了顿,心里一沉。
这时厨房里终于把烧得滚烫的油锅送了过来。家丁们纷纷朝后外面的贼人浇滚油,烫得他们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如此惨烈,这些贼人却还是不屈不挠地攻门。这已经不是寻仇。幕后之人必定是许诺了他们重金。
丹菲心里暴躁狂怒,耐性被消磨得一干二净。望着门外在热油里打滚的贼人,她眼神冰冷。为她递箭的家丁不由打了个哆嗦。
丹菲刷地撕下了一片衣摆,包裹住箭头,然后就着火把把它点燃。
“娘子!”管事看出她的用意,神色惊骇,“这……这可……”
“一劳永逸。”丹菲丢下一瞥,大步走上了楼。
“可……可……”管事追上来,想阻止,可又想不出什么理由。生死关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两全法。
“若县令责怪,一切责任都由我担着。”丹菲语气如数九寒冰,脸上被暖黄的火光映照着,却依旧没有半点人色。
火箭射出,准确地落入油地之中。火苗飞速腾起,从一个人蔓延到另一个人,很快,小半条巷子就陷入火海之中。
人们发出凄惨疯狂的叫喊声,他们奔跑,打滚,徒劳地想扑灭身上的火,却是点燃了更多同伴的衣服。侥幸没有引火上身的贼人见状,也不再恋战,纷纷弃械逃走。
墙内,孔华珍正挣扎在鬼门关上生产。墙外,那群贼人则已经陷入了烈火熊熊的地狱。
墙内的家丁们看着这副惨状,全都惊恐地说不出话来。
咣当一声,丹菲手中的弓跌落在地板上。她的身子晃了晃。管事连忙扶住她。丹菲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他,独自走下了楼。
墙外惨呼声渐渐消退,焦臭的气息却随风而来。
丹菲再也忍不住,扶着墙壁,大口喘息,而后呕吐起来。
管事急忙叫来一个婆子,扶丹菲去休息。
丹菲虚软无力地回了内堂,前脚刚迈进门槛里,就听到产房里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夫人——”
她浑身一震,跌坐在了地上,浑身麻痹,却是连话都说不出了。
婆子急忙去扶她,扶了几把都没能把人拉起来,急得一头的汗。
院门外突然传来杂乱急促的脚步声,一列卫兵执刀拿枪,小跑着冲进院中来。
婆子吓得尖叫一声,丢下丹菲就跑。丹菲茫然地望过去,就见一个风尘仆仆的青衣男子分开众人大步奔来。
那人奔到面前,弯腰一把将丹菲从地上捞了起来,牢牢禁锢在臂弯里,摇着她,呼喊她的名字。
丹菲嘴唇翕动。她听不清,也发不出声,只能用满是鲜血的手指着产房的方向。
男人一震,松开了她,朝产房狂奔而去。
丹菲再度跌在地上,望着男人的背影,终于闭上了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