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不上来是哪里。
沈琴端详着久违的女儿,声音里掩不住的欢喜,“鸢宝,这次在家待多久?”
虞鸢,“这次开学事情比较多,我准备八月中就回学校。”
沈琴,“这么早?你爸今年带毕业班,就八月底几天假,本来我还想全家一起出去旅游的。”
眼看现在七月已经过半了,虞鸢这次在家都待不了一个月。
虞鸢,“等寒假或者明年,到时候我带你和爸爸出去玩。”
俩人聊着闲话,虞鸢在沙发上坐下,目光扫过客厅,陈设没怎么变,直到看到客厅里摆相框的位置,她擦着湿头发的手顿了一顿。
最中间的部分是一张合影。
她记得以前这儿放的不是这张。
照片正中,穿裙子的小女孩眉清目秀,神态文静,依稀可以看出虞鸢现在的模样,她左侧是还年轻漂亮的沈琴。
而右边……
是个奶团子一样的小男孩,软乎乎的包子脸,黑漆漆的眼睛,穿着干净的短裤白袜,比她还矮出一些,生得粉雕玉琢,眉目简直精致到雌雄莫辨的地步。
他牢牢牵着她的手,占据了离她最近的位置,无比依赖,又暗暗占有的姿态。
不过,即使对着镜头,他也是不怎么高兴的神色,大眼睛毫无表情的盯着镜头,似乎很勉强拍下这照片。
虞鸢没来得及离开视线,沈琴也看到了。
她笑了,“前几天大扫除刚翻出来的,以前出去春游的照片,你和星朝那时候都还才那么一点点大。”
那时候,无论做什么,谢星朝都是一定要站在虞鸢旁边最近位置的,不让的话,他就暗暗闹别扭。
他那时候刚来虞家没多久,已经开始成天粘着她了。
沈琴说,“星朝今年高考,那孩子还记得我们,考完还上门过一次。”
“可惜你那时候没在家,几年不见,那孩子变化太大了,我差点都没认出来,长得比你爸还高了,俊得很。”
“他爸爸特别客气,请和你爸吃饭,说是当年多亏了我们照拂,我说星朝不难带,乖又省心,他们每年还给那么多寄养费,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虞鸢垂着眼睫,抿了一口凉茶。
……很乖,很省心。
女孩纤细的手指滑动了手机屏幕。
谢星朝。
她手机里存了这个号码,名下的短信和通讯记录全都是一片空白。
毕竟,他在她的生活里消失已经太久,只是她习惯性的,把自己旧手机里的通讯信息都转移了过来。
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谢星朝那天,虞鸢现在还记得。
遭遇那场意外后,他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医院诊断出来他身体哪里都没有问题,只是因为精神受到巨大刺激而骤然产生的心因性失语。
这病说不好持续多久,没准第二天就好了,也没准接下来一辈子都这样了。
谢星朝的妈妈温韵去得早,谢岗又常年在国外,没几天着家。
他暂时休学在家,每周还需要去三次医院诊疗,年龄小,不能说话,兼之脾气乖戾无常,保姆根本无法照顾得来,谢岗为之苦恼得抓心挠肺。
沈琴是温韵在陵城大学的同学兼舍友,当年最要好的闺蜜,又是陵城医院的护士,虞楚生是高中老师,虞家一家人都是温和耐心的性子。
出于这层关系,沈琴担心好友留下的孩子,虞家夫妇上门来探望过好几次。
谢岗当时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才试着拜托虞家暂时照看儿子几天。
不料,这一照看,就是这么几年。
虞鸢比他大了快三岁,上四年级,那时已经有个小姐姐模样了,她是真的把他当自己的弟弟疼爱,他也从一开始的抵触到了后头的依赖,变得越来越黏着她。
平时虞鸢还要去上学,她耐心的告诉他,他也能理解,就默不作声的在家等她。
等她快回来的时间,就在家门口等她,熟悉了虞家环境后,他甚至还会去小区门口等。
乖乖的,悄无声息,像个小狗狗,眼睛湿漉漉的,等着主人回家。
虞鸢现在还记得,有一次,她约好放学去好朋友家写作业,忘了告诉谢星朝。
他一人在家,等到月上枝头也不见她回来,不声不响的,就独自跑了出去找她,怎么拉都不回,还摔了一跤,把额头摔出了大片的淤肿,他皮肤极白,那块淤肿看着便格外吓人,吓得沈琴立马叫虞楚生去接她回家。
他说不出话,也拒绝和别人沟通。
等虞鸢回来了,看到她,小团子立马不哭了,只是长睫上还挂着泪珠,一只小手默默攥着她的衣袖,就怎么也不松开了。
虞鸢当时岁数小,这一刻心软得一塌糊涂,愧疚又后悔,从此更是对他加倍的关心。
再后来,谢家把谢星朝转学到了她的学校,每天和虞鸢一起上学放学。
虞鸢原本是独生女,从小却意外的有孩子亲和力,谢星朝那时喜欢她,依赖她,她自然也就对他好,完全把他当成了自家的一份子。
虞鸢放下手机。
都是过去的事了,两人缘分可能也就止于此了。
他长大了,再不需要她这个姐姐了。
热辣的夏天阳光里。
球场旁,少年坐在斑驳树影里,一双笔直的长腿随意伸着,夏季的午后格外让人犯困,也或许是因为紧绷努力了太久,他竟然不知不觉中,在这个地方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垂落下,在苍白的脸上落下淡淡的阴影,少年有张漂亮得惊人的脸,闭着眼时,除去唇色略显淡薄,完美到甚至有几分像精工细制的偶人。
猝然从梦里醒来时,他黑眸里还带着尚未清醒的朦胧与困倦。
他看着眼前,似乎在看着一个人,沉浸在一段记忆里。
“阿朝?”有人小心翼翼叫了声。
他们从没见到他露出这种表情,不如说,他情绪很少摆在脸上,他们都了解他是什么人,当一个平时的混世魔王露出种温纯而无防备的模样时,只会让人身上起鸡皮疙瘩。
“做了个梦。”少年声音还带着鼻音,半垂着眼,脸上神情还没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