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胸腹那里。”
我看见了,在他胸腹部正中的地方,有一个竖着的、长约3厘米的、伤口边缘齐整的刀口,“然后手臂上也有。”120补充道。
手臂上的口子就喇得比较大了,大概有十几厘米,肉已经从皮肤下面翻出来了,他口唇面色惨白,但应答还是流畅的:
“你叫什么名字啊?”
“刘瑞。”
“你多大?”
“十七。”
我心里一慌神,看上去我还以为你跟我差不多大呢,才十七?!现在小孩长相都这么早熟的吗?
“你家里人电话多少?”
他磕磕巴巴:“记不得,我手机里面有他们电话号码。”
等不及找他的手机,“韩旭,先拉去拍片子!”老师建上两路通路,抬头吩咐道,我在车尾推,老师在车头控制方向,我们都心照不宣,刀刺伤就害怕刺到内脏,内出血,看不见,安安静静地就要了人命。
叫了普外科医生会诊,片子很快就出来了。
所有的医生都摇头感叹:“简直就是奇迹,太巧了!”
“这里,”普外医生指着他的片子上的伤口,“稍微往左一点就是左肺叶,再偏上一点就是心脏,稍微右一点就是右肺,往下一点就是膈肌和肝脏,稍微深一点就戳到主动脉,那……一刀下去,人早就没了。”他说得感慨,但也云淡风轻。
可能是没见过这样巧合的伤口,普外科会诊医生掀开被子,套上手套,把食指从他胸腹部那个伤口戳进去,一边戳,一边手指在里面抠,一边还说,“你看,太幸运了,这个位置,真的是太完美了,稍微不管往哪里偏一点,他今天就没命了。”疼得小伙直龇牙咧嘴。
说罢,把手指抽回来,摇头对我们说道:“这个位置简直太……!”竖了个大拇指,“简直教科书级别的,你就是想戳成这样,都没那个本事!多牛逼的外科医生都戳不成这样的伤口!完全没有伤到任何脏器和血管,牛逼。”
随即对躺在平车上的小伙说道:“你太幸运了,你这条命就是捡回来的,位置稍微偏一点,都不得了的!”
然后转身脱了手套,对我们说:“没事,直接推进手术室去吧,我们给他缝缝。”
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事情虽然不是很严重,你也是要进手术室缝合的,手术都是有风险的,你要通知到你的父母,你的这群朋友们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啊。”说罢就走了。
留下来一摊烂摊子给我们处理,“你们谁能通知到他的父母?”跟着他来的是一大帮子狐朋狗友,真的就是小朋友,十五六岁,可能感觉装成大人模样很酷炫,聚众斗殴,出了事情,有谁能够负责吗?
手术知情同意书你可以帮他签名吗?
你能为他的生命负责吗?
倘若今天他没有那么幸运,你认为杀人够你吃几年牢饭?
不能为你所做的行为负责任的人,都是小朋友。
“平车,氧气枕,还有车上面的东西,都借给你们用,你们要押给我们一百块钱,到时候他做好手术,你们再把车子和东西还回抢救室,我们把押金退给你。”我对一群恐惧得瑟瑟发抖的孩子们开口正色道,“你们一定要通知到他的父母,因为你们有谁能给他做担保?”“你们没有人能为他的生命负责任!知道吧。”
“东西借给你们用,到时候用好了送回去,钱退你。”我又重复一遍。
不采取这种押金的方式的话,平车就满医院找不到了,不知道会给推到哪个草垛里了。
为首的一个小朋友,瑟瑟发抖,全身上下找不到钱,开口问我:“能支付宝给你吗?”
“不可以,只收现金。”
他浑身摸摸掏来掏去:“没有现金怎么办?”都快哭了,一个站着比我还高的小朋友,还是男生,“算了算了,那你身上有什么可以抵押的贵重物品吗?”
仿佛……
他看了一眼手机……不行,手机要打电话的……
随即褪掉无名指的一个非常浮夸、非常非主流的粗戒指,央求道:“姐姐,这个戒指可不可以?”
我简直都无语了,戒指看上去就很廉价好吗?
我很嫌弃地勉为其难道:“好吧好吧!”免不了说教两句:“年轻人!做事情要学会掂量掂量!不要这样胡来!万一他今天晚上要是有事,你们怎么办?”吓得他们哟,都快崩溃了。
说到内出血,我要补充一点,骨盆骨折,一般轻微的情况,是不作额外处理的,卧床休息等着骨头自己愈合,因为正如我前面说过,骨盆里面穿行很多大血管,血供是比较丰富的,比较容易愈合,但是严重的骨盆骨折,尤其是伤及大血管,那则是全身最严重的、出血量最多的骨折,病人或是死于失血性休克,或是死于多脏器衰竭。
基本上没救。
第二天早上,我是八点的班,我们要提前半个小时到岗,七点半左右,换了衣服下去,分诊台的电话响了,我看没有老师过来接电话,便顺手过去接电话。
“你好,请问严医生在医院吗?”问得我一头雾水,我们急诊内科的严医生吗?
“请问是急诊内科的严医生吗?”我问道。
“是的!我打他电话没人接,他已经连着两个晚上没有回家了,”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我是他爱人。”
“麻烦你帮我找找好吗?”
我内心像是嗅到了八卦似的小激动,但还是云淡风轻,假正经地说:“好的好的,我帮您找找严老师。”
“那麻烦你了,他要是在医院的话,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严老师长得不像搞婚外情的人啊,要是连他都搞婚外情的话,我简直不要相信爱情和婚姻了,我还是很尊敬严老师的哎……
“老师……严老师也搞婚外情的吗?”我正好碰到叶子老师,便小声道。
叶子老师懵了,“什么情况?”从老师的反应看来,可见老师也是比较信任严医生的人品。
“他老婆电话都打到科室里来了,说找不到他,打电话也不接,两天没回家了。”我转述了一下。
叶子老师噗嗤一笑,“那赶紧把他找出来,不然家庭矛盾都要出来了。”
打严老师手机,确实没人接,又打电话到医生值班室,也没人接,最后拿对讲机才呼到严老师。
严老师约莫五十岁上下,已经有白头发了,很瘦,据说他以前很胖,并且有呼吸暂停综合征,每天晚上睡觉都要背着呼吸机睡,不然一口气憋不上来就是要命的事情,就像我之前提过的那个三百多斤的胖子,上呼吸道感染加上之前做过气管切开,突然呼吸道痉挛憋不过气了,那个胖子也是患有呼吸暂停综合征,胖子治疗呼吸暂停综合征最好的办法就是减肥。
任何人见到严老师都不可能认为他以前是一个患有呼吸暂停综合征,要背着呼吸机睡觉的大胖子,因为他现在实在是太瘦了,我们走路都是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地走,他则是像贪吃蛇一样要绕弯子绕来绕去地走,能站着不坐着。
“你在干嘛?”“你老婆电话都打到科室里了!”“她让你快给她回个电话!”叶子老师戏谑道。
严老师衣衫不整地边走边套白大褂,一脸起床气,不耐烦道:“我都连上48小时了!太困了!我在值班室睡觉!”
连上四十八小时?!
我想都不敢想,换做是我,怕是已经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