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今日是六月十九单日,因此是一位姓抄的胡人什长管事儿,陆鸿他们这队人马冒着倾盆大雨“杀”进驿站的时候,那抄什长已经洗过了头脸,打算钻进被窝里挺尸了。
“快快快,烧热水、热菜热饭送上来!”陈三流进门便呼喝起来。
抄什长听见了外面急促的马蹄声,以及这一句大喝,他手下的驿丁们已经开始行动起来,架柴起锅烧水做饭,忙得不亦乐乎。
他们并不因为这些大兵们恶劣的态度而痛恨甚至怠慢,相反的,他们接待的来来往往的都是这种粗胚炮嘴的大头兵,那位豁牙大爷的说话已经算是比较客气的了!
有些小军官被上级差去跑腿送信,原本就是受气的勾当,到了驿站里少不得要拿他们这种“下等兵”撒气,动辄骂娘殴打,只要不太过分,都得忍着,最多送饭送菜的时候给他们加点儿口水鼻涕的“佐料”。
这里“过分”与“不过分”的标准也很宽泛,能闹出人命的就是“过分”,打出点儿青紫淤血皮外伤都统统算在“不过分”里面……
抄什长推开他那扇已经歪作半边的破门,扯住一名披着蓑衣的匆忙经过驿丁问道:“来的是甚么路数,有军官吗?”
那驿丁手里提着两只空水桶,停下来说:“不知甚么路数,好像来头不小,有个六品官!”
抄什长“嘶”地吸了一口凉气,怪道:“是个大官儿啊!有没有动手?”
他想着万一对方脾气躁的话,自己还是老老实实躲在屋里算球,省的出去白挨一顿手脚——有些人就专喜欢糗他们这些管事的……
谁知
那驿丁笑眯了眼,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和气得紧,几个露面的兄弟一人赏了二十个钱。”
“哎呦,我得去拜见!”抄什长连忙把肩膀上挂着的腰带撇下来,胡乱缠在腰上,一边感叹道,“你们汉人有句老话说得太对——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越是大的官儿脾性越好,这话搁哪儿都不错!”
那驿丁笑道:“你快去罢,等大官们吃上了饭就不大容易接见了。”
抄什长白眼一翻,说:“我还能不知道?去忙你的罢。”说着急忙忙从门后面摘了蓑衣斗笠,鞋也顾不上穿,光着脚丫子就在泥地里噼里啪啦地赶过去了。
这时陆鸿他们已经在屋子里拾掇停当,军马都被驿丁们牵到马棚里喂草料去了,刚刚上了两壶备着的开水,十几个人凑着三个脸盆擦洗着脸脖子上雨水、汗水和泥浆的混合物。
陆鸿头一个洗净了,坐在方桌边上等着饭菜,同时拉着几个老弟兄,铺开舆图仔细地辨认着。
“打前站的兄弟说,怀远军指挥使昨天带兵出榆关去‘扫外围’了,今天也未必能回来,咱们明天赶过去说不定恰好能碰上。”陈三流指着怀远军的位置说道。
所谓“扫外围”就是一种长期坚壁清野的战略,关内的驻军要不定期出关,把方圆数里甚至数十里地能够给予地方攻城用的石块、树木,还有可供游牧民族牛马吃嚼的草料全部就地销毁,或者运进关来,总之是不能留给敌军可用之资。
所以陆鸿他们这趟来的既不巧也巧,恰好赶在扶吐瀚“扫外围”的时候迟到。
至少从这一点上说明,这个扶吐瀚还是比较尽职的。要知道扫外围这种事可不是甚么轻松活儿,而且半点功勋也记不上,所以有许多边关将领对扫外围的职责往往是应付差事,或者干脆就当没这条规矩,从来不干。
比如前头那广边军指挥使毕大维——他们广边军大寨外面的草甸子都能藏下两千兵马了,也从来不说出去割回来喂马……
不一会门外轻轻响了三声敲门,一名侍卫便拉开门来,瞅着外面躬着身子赔笑脸的抄什长问道:“甚么事?饭菜好了?”
“回长官的话:还没!”抄什长的神情之中满是谦卑的笑容,拦住了正要沉下脸色关门的侍卫说,“小的忝为昌黎驿的什长,能否拜见一下屋内的将军?”
那侍卫转过脸来征求陆鸿的意见,见他们家大人点头,便把门又拉开三分,硬邦邦地说:“进来罢!”
这间屋里原是只住十人,现在他们一行十三人已经挤得满满当当,倒不是没别的空房了,事实上这里甚么都缺,就是房屋和地皮不缺。
他们之所以挤凑在一间,还是为了相互照应,这大雨天的发个号令也听不真切!
那抄什长摘了斗笠夹在腋下,小心翼翼地踅进门里,冲着每一位侍卫都拱手作揖,最后来到陆鸿他们围坐的桌边,又做了个深长久远的大揖,高声唱喏:“小的昌黎驿什长抄包拜见各位将军?”
陈三流连带胡小五、王正“哗”的一声全都站了起来,因为他们还并不是将军……
这里只有一位将军,那就是陆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