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她在赤红色的天地间彷徨,无论躲到哪里都能看到那些死去的灵魂。
那个被她亲手斩杀的无名杀手,他就立在她面前,向她展示那些由她亲手造成的可怕伤口“一命偿一命!”他如是说道。
还有何芳,她的心口透出半截利刃,似乎还在滴着血。而她伸出来要抓她的双手,已经腐烂可见白骨
傅妧在拼命奔逃,然而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似的,每抬起一次都要费尽全身力气。脚下的大地也像是变作了泥潭,在拼命地把她向下吸去。
终于到达极限,脚下的土地突然变作了虚空,傅妧猝不及防地向下坠落然而,悬崖上却有一双手拉住了她。傅妧抬头望去,惊喜道:“娘则宁哥哥?”然而那点声音像是被棉花塞住了一般,连自己听的也不分明。
沈氏慢慢睁开了闭着的双眼,粘稠的鲜血便自她空洞的眼眶汨汨流出,傅妧大惊,再看向许则宁时,只见他的五官七窍亦有鲜血向外渗出,无限狰狞。
耳边似乎有谁在轻声细语,反反复复重复的都是同一句话:“是你害死了他们!”
“不不是我”她想要申辩,喉咙深处的压迫感却越来越强烈,根本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心底的悲哀和绝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化作足踝上的拉力,要将她拖入那无尽深渊。
那些鲜血,已经顺着娘亲和许则宁的手臂流淌下来,流向交握不放的双手。傅妧绝望地挣扎着想要握紧沈氏和许则宁的手,双手却像麻木了一般使不上任何力气。
意料之中的坠落终于来临,沈氏和许则宁的影子很快缩小为悬崖上的小点,在坠落的瞬间,傅妧分明看到,他们身后探出了杀手和何芳的脸,同样的满面鲜血,同样的狰狞可怕
傅妧脑海中嗡地一声,坠落感戛然而止,身体的知觉也在渐渐恢复。
不远处似乎有人在小声说话,傅妧仍然紧紧闭着眼睛,努力地想要捕捉住那细微的语声。
“我真不明白,她有那点好,一点武功都不会,十足是个拖累,长相嘛,见人见智,我就不喜欢。”这个声音,似乎是慕三千的,那个千杀门的杀手
“你自己也说了见人见智,所以,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是萧衍的声音。
“颜师兄!那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她根本青红皂白不分”慕三千之前还理直气壮,不知怎的停顿了一下,语气忽然弱了几分“就算是我有意刺激她,但是长点脑子的人都能明白,我要是想杀她,早杀了连骨头渣子都埋得找不着了根本都不用我自己动手,看着她被别人算计就是了。”
短暂的静默后,慕三千的声音又再度响起,这次并没有刻意地压低声音:“随你去吧,我先把这个丫头丢回松阳去,带着一个累赘上路已经够麻烦的了。”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随即响起,片刻之后,萧衍的声音忽然靠近了许多:“醒了就不要再装睡了,容易头疼。”
傅妧知道自己已被识破,只好睁开眼睛,立刻就被明亮的日光刺得睁不开眼睛。紧接着,一只手伸了过来,替她遮住眼睛。
傅妧抬起眼睛看着萧衍,他仍然穿着“颜子潇”的标志性装束——一身白衣。只是原本洁白无瑕的衣料上有了几处的烟灰痕迹,大约是昨夜那场大火留下的。他的头发依旧凌乱,只用月白色发带随便绑起来,若不是傅妧见过那张委实让人印象深刻的脸,恐怕没人能将他和北燕太子联系在一起。
周围都是稀稀拉拉的树木,而他们栖身的这处凉亭已经破败不堪,亭顶几乎整个都没了,只余下四根柱子支撑着天空。
见傅妧的眼睛已经能适应日光了,萧衍便收回了手,轻描淡写道:“最好起来活动一下手脚,要不血脉不通,待会儿上路的时候可要辛苦了。”
傅妧皱眉道:“要去哪里?”
萧衍看了她一眼,眼睛里有种似笑非笑的神气:“你想问的,不单单是这个而已吧?”傅妧还没有回答,他已经补充道:“不过我现在并不打算告诉你。”
傅妧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已经听到了越来越近的马蹄踏地之声。她回头看去时,只见小道上扬起的尘土中,出现了十数名骑手的身影。为首的是个黑衣女子,因已去掉了蒙面的黑布,傅妧一眼认出来,她就是慕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