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你的心思,也明白你上下周全的难处,可朕也难啊,咱们就都勉为其难吧,将眼泪擦擦吧。”大统叹了口气说道。
“臣谢陛下。”徐阶颤抖着接过手巾,揩去眼泪,又恭敬地递还给黄锦,脸上全是感激之色。
大统望向陈烨:“朱载圳。”
“儿臣在。”
“黄锦把奏本拿给他,让他瞧瞧他干的好事”大统冷哼道。
黄锦慌忙过来,拿起奏本走向陈烨。陈烨扑通跪倒,双手抬起接奏本。黄锦刚要搀扶“就让他跪着看”黄锦脸色微变,低声道:奏本放在陈烨手里。
陈烨接过奏本,慢慢打开,瞧着。徐阶借着擦脸颊泪水,飞快的瞟了一眼看奏本的陈烨,又飞快的收回目光,垂下双目,正襟危坐着。
‘六和钱庄京城大号被抄,掌柜孟恩远举家逃窜,大号历年账簿尽落景王朱载圳之手,账簿中记载近万京城官员贪墨不法存银。然景王不仅未即刻将账簿呈交陛下,下旨彻查京官不法贪墨之罪,反而在景王府公然当着贪墨官员、内阁阁臣六部九卿重臣及司礼秉笔内宦,将所抄账簿付之一炬,致使贪墨官员名姓及所存脏银数目皆无从查起,如此触目惊心亘古未有的大罪,景王竟如此草率鲁莽行事,身为皇子,不思为君父解忧,反与贪墨官员上下其手,沆瀣一气,陷君父于昏聩,朝廷纲纪律法崩摧,社稷倾覆之危’
陈烨抬头瞧向脸色阴沉的大统,目光一闪,又瞧了一眼依旧正襟危坐的徐阶,这才低下头,目光瞧着奏本上致使贪墨官员姓名及所存脏银数目皆无从查起这句话,嘴角轻微抽动了一下,将奏本合上,双手举起:“父皇,儿臣拜读完了。”黄锦上前将奏本接过,又恭敬地放回紫檀矮几上。
大统冷冷问道:“海瑞的弹劾,你可有辩解?”
“回父皇,儿臣无辩解,全凭父皇圣裁。”
大统一愣,目光闪烁瞪着陈烨:“这么说海瑞的奏本是言之有物,你服法了?”
“回父皇,儿臣所做的这一切,父皇说有罪就是有罪,父皇说没罪就是没罪,儿臣恭听圣裁就是。”
大统冷笑了一声:“混账,这是什么话?”
“回父皇,儿臣的心里话。不瞒父皇,儿臣今日进宫,心里已有所准备,虽不敢说壮士一去不回,但也是心怀慷慨悲壮,只是让儿臣没想到的是,儿臣并没看到如雪片一般弹劾儿臣的奏本,仅仅是海瑞一人上本弹劾。不过儿臣拜读了海刚峰笔笔如刀的奏本,心里也就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大统眼神瞟了一眼徐阶,嘴角露出若隐若现的微笑,问道。
“海瑞一本已将儿臣的罪写的明白了然,一本能说清的事,何必乱糟糟全都上本弹劾呢,光这一点,就替朝汀了多少纸张。唉儿臣真是很感慨啊感慨咱这大明朝还是有明白人啊”陈烨吧嗒嘴说道。徐阶眼角轻颤,脸色微变。
大统忍俊不禁:“油腔滑调,还心怀慷慨悲壮,朕的万寿宫是刑场吗?”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打了一个比喻。”
大统脸上浮动着玩味诡谲的笑意,瞧着案几上的奏本:“朕从你满腹牢骚中听出来了,海瑞所奏之罪,你是根本就不认,朱载圳,朕说的对吗?”
“圣明莫过于君父,儿臣所作所为,父皇最清楚,儿臣虽不敢说俯仰无愧天地,但绝没有一丝自外于君父之心,耿耿忠心,可昭日月。因此儿臣不辩解,听凭圣裁。无论圣意如何,儿臣都心甘情愿接受,绝无怨言。”陈烨伏地道。
大统沉默了片刻,瞧向徐阶:“徐阶,景王的话你觉得可信否?”
徐阶翻身跪倒:“回圣上,景王说了什么,臣有些耳聋,没听到。”大统微微一笑:“看来你们是逼朕下决断了。”
“臣不敢。”
“好,朕就下这个决断。黄锦,传旨东厂镇抚司,缇骑天下,抓捕六和钱庄掌柜孟恩远,告诉他们,朕要活口”
“奴才遵旨。”
“徐阁老,朕的这个决断你可满意?”大统微笑问道。
“圣上圣明。”徐阶伏地道。
大统笑道:“朕知道,抓到孟恩远,朕在你们心中会更圣明的。你们都起来吧。”
“谢圣上(父皇)。”
徐阶脸色一变,慢慢站起身,心中暗叹了口气,投石已问清路,结果倒也在意料之中,只是老夫实在没想到圣上竟如此偏袒景王,六和脏银数目就这么轻描淡写揭过去了。眼神的余光瞧了一眼陈烨,心里突然涌起一阵烦乱和不安。
徐阶用手悄悄按了一下官服袍袖内硬邦邦的奏本,暗暗一咬牙,微垂的双目闪过坚韧之色。圣上既然让景王赢了这一局,接下来这局怎么也该让臣赢了吧?
徐阶躬身道:“启奏圣上,应天十府水患,苏州灾害最深,各府县每日都有加急奏本呈上,虽都在积极救灾,解民于倒悬。怎奈力量有限,都恳请朝廷早日调拨赈灾粮银,臣及内阁商议,当务之急,这第一步就是要尽早选派能臣干吏接任应天巡抚和苏州知府,朝廷选任的新巡抚到任,统筹兼顾十府灾情,则江南官民恐慌的心就能得到安定,臣再此恭请圣上御准臣及内阁提议的拔擢通政司参议邹应龙接任应天巡抚。户科都给事中王祯接任苏州知府。”说完,从袍袖内抽出奏本,躬身,双手举着。
大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冷冷的看着徐阶举着的奏本,片刻,示意黄锦,黄锦过去接过奏本,恭敬递与大统,大统并没接,而是示意放在案几上,黄锦醒悟,急忙将奏本放在案几上,又躬身站在了紫檀矮几旁。
“朱载圳,你觉得徐阁老的提议是否妥当?”徐阶和陈烨都是一愣,徐阶的脸色微变,眼角又开始轻颤起来。
陈烨躬身道:“回父皇,儿臣虽是亲王,但并无参政议政的权利,如此封疆大吏的任免,儿臣怎敢胡乱说话,干扰君父圣决。”
大统冷哼道:“朕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你干扰不了朕,谁都干扰不了朕。”徐阶脸色又是一变,神情有些紧张的瞧向陈烨。
陈烨躬身道:“邹应龙,儿臣并不认识他,不过儿臣倒是对他有过耳闻,昔日内阁首辅严嵩就是被他弹劾,丢了首辅魁阁之位。替天下的读书人大涨了士气,因此邹应龙在清流中威望很高。儿臣听闻他还是个很有操守的廉吏,很有些敢为天下先的志气。”
陈烨扭头瞧了一眼徐阶,四目相碰,陈烨收回目光,微笑道:“儿臣还听说,邹应龙是徐阁老的学生,有师如此,学生也一定差不了。”
大统眼神闪烁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赞同邹应龙出任应天巡抚?”
陈烨瞧向大统,脸上同样露出玩味的笑意:“儿臣只是说了对邹应龙的一些听闻,事关军国大事,儿臣不敢乱说。还请父皇圣决。”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滑头?倒是很有长进啊大统深深地瞪了一眼陈烨,沉吟了片刻:“徐阶。”
“臣在。”
“兹事体大,朕还要再想想,你及内阁的意思,朕会慎重斟酌的。”
“臣,遵旨”徐阶使劲咬了一下牙,两侧腮帮微微鼓起。
“你退下吧。”
“臣告退”徐阶站起身,眼神扫了一眼陈烨,后退了几步,转身,黄锦已殷勤的推开殿门,微笑道:“徐阁老慢走。”徐阶强笑着点点头,迈步出了精舍。
陈烨夸张的打了个激灵,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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