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追究儿子的罪过,看着妻儿憔悴,长辈疲惫,只细心安抚宽慰。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不得不承认,错的最大的人,是他。
大妞的愚鲁,平安的莽撞,最终的根源都是他。
他吃过太多的苦,便只愿儿子一生平安。他一生精明,处处争先,凡想要的,总要弄到手,可是,在他私心里,其实最羡慕的,却是随意自然,安适渡日,从不受求不得之苦的韩诺。
他一生最怕最防备的是韩子施,但一生却又受韩子施的影响最大。
他不自禁地按照韩子施的制度,韩子施的方法管理着大成号,他依着韩子施的想法,教养儿子,他不求儿子似他这般出色,只愿儿子如韩诺一样,安逸随性。商人的苦苦经营,处处计较,费心费力的事,他一样也不愿教儿子,却情愿他习文练武,通诗文也能仗剑,有学问也有好的体魄,将来想做什么,都可随意,反正有偌大家业在,求个一生快活有何不可。
可他忘了苦难能让人成长。过于顺遂的日子,让人根本看不清生活的真相。
就连文素秋,经过了这么些年,这么些事,也通情达理,处事谨慎了许多,可他的儿子却只是天真着,任性着,至于妻子……
凌松泽满心苦涩,他把家人照顾得太好了吗?让他们以为,一切来得那样容易,让他们完全不了解,那些财富并不是仅仅靠他的奋斗,就可以得到。
就算没有他暗中做的那些手脚,若无韩子施的造就,若无韩诺的放权,焉能有凌家今日。
是他把她们护在羽翼下太久了吗?他们不知人心险恶,不懂事世艰难,不明驾驭下人之道,轻易地被人影响,受人唆使。
少年时,傻乎乎的痴情姑娘,直心眼,一门心思爱他到底的少女,是那样可亲可爱。
可是这么多年时光流转,已为人妻,为人母,已成为一大富之家的女主人,她还如当年一样简单地思考着一切事务,却又比当年更多了一分为儿子争取的私心。
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嫌弃憎恶她的自私呢?
女人为儿子的私心,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吗?
不经历苦难坎坷,不尝试挫折失败,不去学习,不去努力,谁又是天生就什么都懂,什么都会。
大妞没有机会成长,是因为他一直在阻挠。外头的风风雨雨,他什么也不告诉她,只说:“你放心,有我!”
人心的险恶莫测,他什么也不教她,只说:“你跟夫人们在一起玩玩说说就好了,不懂的事就问弟妹,别去操心。”
家里的事务,更是全部托管给文素秋,那态度仿佛是多么信任文素秋,又多么心疼妻子。
大妞不过是因着相信他,所以沿着他指的路去走。
谁能知道,不过是一生精明的他,畏惧一个朝夕相处,同枕共裘的妻子也同样精明,只不过是,心中有着无数隐密与阴暗的他,害怕一个聪明能干的妻子,看出他的真面目。害怕那个单纯地信任着他,深爱着他的女人,发现,所谓的凌大哥,也不过就是个反复小人。
一切一切,都是他的私心,而今酿出的苦果,也要他自己尝尽。
他什么也不说的,看着在迟了多年之后,大妞开始努力去学做一个合格的女主人。
当年的傻姑娘,终究在岁月里一点点消失而去,剩下的,只会是一个简单,真实,而世俗的富家夫人吧!
他开始把儿子带在身边,一如多年前,韩子施带着他,一点点言传身教。
他安排的道路,原来不是孩子想要的,即然如此,未来,就由儿子自择吧,其实经商,也未必不好,只是,这么小的孩子,却很难懂得,如此庞大的家业,继承下来,未必是福。
他还在完全病好后,亲自去韩诺院里,同他一起坐着,看了半晌的星星。
双方都没有说话,直到最后,韩诺轻轻说:“我不怪你了。”
凌松泽很想问他不怪他什么,不怪他打了平安,还是……但最终,他只是也同样轻轻说:“以后,想买什么照样随意,但不要去店里支钱了,派人回家到帐上拿。我会注意在帐房留下足够的银子。”
这是他第一次,对韩诺花他的钱的行为,有所限制。
当初,他只光想着叫韩诺舒服方便,却并没有认真在意过,这种行为,会让那些认真做事的掌柜们多么反感,特别是,家里妻儿都很规矩,从不随意在店里帐上提钱要货,也从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去店铺里指指点点时,韩诺的行为,有多么扎眼,又会给他带来多少恶名。
他一直觉得这只是小事,他一直以为,世人褒贬于韩诺都无关紧要,但事实狠狠地教训了他。
这些日子他埋头专心完善韩子施留下的所有规则,大成号里,从掌柜到最小的伙计,该做的事,该守的规矩都以最细微最严谨的方式,一条条订出来,在规则之内,他们也有相对的权力,和获得应有的尊重。别说什么少爷姑爷舅爷夫人,二老爷,就是真正的东家,没事也不能随意到柜上去晃,对生意上的事也不能随意指使,肆意插手。
这是一个极艰难且繁巨的工作,在此之前,从无先例,他尝试着,努力着,要立个可以真正世代相传,无论东主贤愚,都可保家业兴旺的千古之规来。
就这样,凌松泽带着平安,文素秋拉上大妞,一内一外,都忙碌起来。
韩诺依旧过他吃吃睡睡,无所作为,安心适意的日子。
几乎所有人都以来,一切已经风平浪静了,至少会有一段相对安静的时光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