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和病痛,已经在这美丽的女子身上烙下了太多的痕迹,只有依然皎好的眉眼还留有昔日的风华。
琴姬倚着枕微笑:“一晃眼就这么多年了,我老了,你大了,想想当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真跟做梦一样。”
她是笑着对韩诺说话,但眼神悠远,沉重的病势,其实已经让她意识恍惚了,与其说是在谈话,不如说是心神早已回到了昔年。
韩诺默默在床边坐下,观察着这个处在弥留的昔日美姬。
沉重的病势,已经完全催毁了她的生机,即使以他强大无匹的内力,也无法压制已经彻底暴发出来的病势,或许能强行拖住性命,然而,那也不过是白白多受病痛折磨罢了。
“我是个可怜人,自幼就父母飘零,身陷青楼。我又是个幸运的人,被人包着祸心,送给你父亲,他不但没有迁怒于我,反而多方提携,处处照顾。我在你家,还遇上了,凌……凌先生,这一生,从没有人用那样干净的眼睛看过我,我现在还记得,他对我微笑的样子,他和我论琴时说的话。”人在弥留之时,琴姬反而生起异常的亢奋,一口气说下来,竟不曾断续“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很感激你爹和先生,但要论起高低深浅,我心里,却更把凌先生看重一些。你爹把我从苦海中救出,我虽感恩在心,却想着,这也算是相互利用,这么多年来,我不是不曾为大成号出过力的,可凌先生,却是……却是……”她连续说了这么长的话,终于停顿了下来,怔忡半晌,方又轻轻道“为着这个,你和你大哥,我在心里,不免更亲近,更偏向你大哥一些。你们虽都是凌先生的弟子,但我总觉得,你大哥才是凌先生单纯凭心意选择的弟子,你却不免是沾着你爹的光了。后来凌先生出事,我心里多少也还是怨着你爹相救不力的。所以,最终要选择,我总会站在你大哥一边的。”
她没头没尾地说着,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其实现在想一想,通通都是借口。凌先生待我,不过是寻常怜美惜才之心,并无他意。你爹给我的恩惠,却是实实在在的。凌先生遇难,我自己也无力相助,却要去怪你爹。不过是当初听人说起过,凌先生往关洛收徒讲学,是受了你爹的怂恿,而最终,凌先生生时清寒,死无全尸,你爹纵然大病了一场,却依旧富甲一方,我心里便觉不公道。不过是你有父亲爱护,你大哥却更象凌先生,别无亲人,且又继承了凌先生的姓氏,在我心中,份量自然更重些。当然最重要的是,只有大成号始终欣欣向荣,我在这府中的地位,才能稳如磐石。而能做到这一点的,是你大哥,不是你。”
她看着韩诺,心思终于从遥远的无数岁月中收回,眼中渐渐有了焦距:“韩诺,我是个忘恩负义之人,我愧对你,愧对你爹。这些年来,我心中一直不安。前几年,听说,大成号遇匪了,王掌队,孙护卫,他们都死了,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报应,我从那时便开始病了……”
她的气息终于渐渐弱下来:“如今我要去了,终于不必再惦着那些地位,那些争斗,我终于可以说了……”
韩诺一直只是沉默地听着。
他对她想说的事,并没有兴趣,但他知道,她需要述说。
这女子并不似她说的那般忘恩负义,否则,便不会因为这心病,而渐渐沉疴不起。把真相说出来,其实已经成了她心中的执念,只有说出来,才能安然逝去,才得以放下,至于这说出来,其实是帮人还是误人,救人还是害人,其实已经顾不得了。
房间里,那细弱的声音,一直一直叙述着。
房间外,文素秋徘徊不止。
就算是琴姬已然垂危,就算是双方隔着辈份,但到底男女有别,又谈不上是至亲,似这般,连侍儿丫环都遣出来,只他们二人关着门说话,实在是太违常情。
莫名地,她心中都生出一股奇异的不详预感来。
同一时间,凌氏大宅前,马蹄疾响,扬尘飞舞,大街上惊呼避让之声不绝,两个守门人惊愕地看着本来应该往蓉城赴当地大商人寿宴的凌松泽一身风尘,满头汗水地出现在门口,忙不迭分出一人回去报信,一人急急迎出去。
“大老爷!”
凌松泽人不下马,疾声问:“二爷呢?”
“知府衙门那边派人送了信过来,说是二夫人怕是不好了,要见见娘家人,二老爷和太太就过去了……”
不等他说完,凌松泽脸色铁青,转身策马而去,滚滚烟尘里,有不少老百姓在跺着脚大骂。
门子目瞪口呆,凌家老爷可是素来怜贫惜弱,乐善好施的,似这样不管不顾,横行霸道地在城中当街纵马飞驰,可是从不曾有过的啊。
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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