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施是被凌松泽从马车上抱下来的。
这个翻覆云雨的一代豪商已经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
他的面容枯槁,神容憔悴灰败得一眼望去,几乎不似活人。
韩家上下的反应是仿佛天崩地裂一般,
那不管什么变故,都可从容应对的老爷,竟也有被打倒的一天。
这个可怕的事实,让每一个世仆都心慌意乱,犹如大祸临头一般。
他们飞一般奔向自己的主人,想要扶他,抬他,护他,想要围绕在他们效忠的主人,他们所有人的主心骨身旁。
然而,最先从凌松泽怀里把韩子施接过去的,却是韩诺。
被全家人联手看起来的韩诺,得到消息晚了一步。
家里的世仆们,关心情切,也忘了应该把最先迎候的位置留给少主人。
等韩诺从屋里出来时,别人全赶在他前头了。
谁也不知道,这个应该被拉在后头的少主人,怎么就闪了几闪,便跑到了所有人之前呢?
或许,这就是父子天性,天伦孝道吧!
一片混乱中,也并没有什么人觉得有任何异常。
其实凌松泽的面容,也是惨淡憔悴的。表面看起来,是他半扶半抱着韩子施,但要不是因为有一个韩子施要靠着他支持,恐怕他自己也未必能坚持站得住。
韩诺一伸手,就轻轻把韩子施接过去了。第一感觉,就是轻,出奇地轻。到底要经过多么可怕的事,一个血肉之躯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以如此恐怖的速度瘦下来。
他看了凌松泽一眼。凌松泽神色肃穆而又悲伤,面容苍白若纸。目光涣散无神地看看他,嘴唇微微动了动,仿佛想要说什么。
然而,那轻轻的声音,就这样响起来了。
“诺儿!”
韩诺应声低头,看到了韩子施的笑容。
遥远而悲伤,淡若柳丝的笑容。
他在这人世间的父亲,他在这红尘里血脉至亲,居然还在微笑。
韩子施微笑着,伸出手,仿佛想要摸一摸孩子的面孔。年少多么好啊。脸孔都象在闪着光芒。
这个曾被他呵护在怀中心头,一心要为他挡尽风雨的小小孩子,已经强壮到可以轻飘飘把他抱起来了。
多么好啊,终于,再也不必因着那个柔嫩的生命,而不得不强撑着必须坚强,必须强大了。
他如释重负地笑一笑,复又喊:“诺儿!”
韩诺再应了一声。他注意到韩子施眼中满布着血丝,密密麻麻,看得简直骇人,韩子施伸出的手,五指上都是伤痕,三根手指的指甲都从中间掀开折断了。
然而,韩子施明显恍然不觉。
这么多年来,他从不把伤痛,苦难,展露到儿子面前,再多的艰难,对着唯一的爱子,依旧笑得轻松。
而这一刻,他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向儿子伸出的手,原来早已有了累累伤痕。
“诺儿,你的老师去了。”韩子施的声音很轻,甚至脸上依旧带着一缕飘忽如梦的笑。
“我连他的尸首都没能带回来。”
他的笑容和声音,都飘忽遥远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淡淡说完这一句,他的神智便也沉进了那个世界。
他在这人世间唯一至亲的怀中晕倒,神情却安静平和地仿佛只是沉入一场有着无限美梦的酣眠。
四下里一片大乱,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这样的结局,依然令人感到绝望。
凌退之在韩家住了三年,温和厚道,待人亲切,从没有架子,人人都甚为喜欢他,敬重他。
此刻,垂泪者有,悲呼者有,而关切韩子施的状态,围紧过来,观察询问的也有。
局面一下子就乱起来。世仆们把韩诺父子紧紧围住,新买来的下人,战战兢兢,茫然无措,不知到底发生的是什么变故。
文素秋身为媳妇,哪里有不恭不孝,不关心公公的道理,只是公公毕竟不是婆婆,这男女有别,也是不能太贴近的。韩家虽然一向没什么规矩,可是这么多男人全聚在周围,她自己也实在不敢靠近,只能让缨儿领几个丫头,拥护在她周围,阻隔着外人的视线,自己隔得老远观察局面。
却见一团乱局中,所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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