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咱们家真跟那大财主结亲了。”
“四姑娘真是福份大,那么有钱的人家,进门就是正房太太,头上还没有婆婆管束……”
“什么福份,咱们文家,那是世代的书香门弟,家中素来只同读书人家联姻,就是庶出子女,一时没有合适的,那也要嫁清白仕绅,这可是第一回跟商人做亲家,四姑娘多好的人,真是可惜了。”
“什么可惜不可惜的,三姑奶奶嫁的倒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秀才也考不中一个,家业也管不好,天天吃糠咽菜,三天两头上门打秋风。这样的读书人,也尊贵不到哪里去。就是人家仕绅人家,但凡真正有头有脸的,又有几个肯娶庶女为妻的,咱们文家的规矩又是断不能让自家女儿去当妾,上一代几位庶出的姑奶奶,嫁的都是乡绅,说是身家清白,也就是几十亩田地,几间大瓦房,算得什么?”
“我们文家讲的那是风骨,文家的人,走出门腰都比别人挺三分,商人好利,品性不佳,又是四民之末,这一嫁出去,将来回娘家走亲戚,满屋子的秀才书生,就四姑娘身边跟一铜臭满身,腰圆体肥的有钱大财主,身上的金子银子再多,那也就是一个俗气。”
“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迂。什么风骨,那是读书的爷们念叨的,我们这帮下人,干活不还是为着钱吗?这世道,笑贫不笑娼。文家的下人,衣服不鲜亮,手头不宽裕,出去采买东西,都是算着银子花,明明见人低一等才是,什么时候腰比别人挺了。再者说,什么仕绅,什么读书人家,混的好的,哪家没几间铺子,除了文家,哪里真有不沾染一个商字的,只不过要保着名声,不直接管着罢了。”
“听说咱们将来那位姑爷,家大业大,又是家中独子,将来要肯帮衬这边一些,咱们的日子也好过些,主子手里宽绰了,下人才不至于紧巴巴啊。”
正午之后,是人最倦怠的时候,各处院落里,冷冷清清,少见有人走动,几处看门户的下人,弃了职守,凑到一块儿,本来是低声议论,结果越说越来劲,声音渐大,情绪投入,竟是全没注意到,一对主仆,两个少女,已悄悄到了近处。十句里头,也听到了四五句。
两个女子都极年少,十五六岁的年纪,丫环衣饰简仆,小姐的打扮,也并不华贵,都不过清淡素丽而已,本人也不算多美丽,只是那样地青春年少,再平凡的容颜,也会有光华。
眉头轻蹙间,隐隐有些不快。
而小丫头的表现,则直接许多,她捋了袖子就想上前发威。
岂有此理,这些下人,不守院子不干活,聚在一起,敢这样说主子的是非。
“缨儿,算了。”文素秋轻轻制止丫环的声音,沉静如水。
这一类的议论,这几天在文家,已是常事了。
不止是下人们,有事没事,爱聚在一起,悄悄嘀咕,就是那些兄弟姐妹,叔叔婶婶,三亲四戚们,又有几个,不在背后谈论她的这场亲事呢。
素来清高自守的文家,终于要和商人联姻了。
渐渐窘迫的文家,终于开窍了。
百年的崖岸自高,文人风骨,眼前的艰难局面,亏空处处。
是坚持还是妥协?
做为文家第一个嫁给商人,嫁入富贵豪商之家的她,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她是应该被羡慕还是被怜悯。
文家几乎每一个人,都陷入了这种矛盾,这种思考,这种挣扎。
于是,做为主角的文素秋,在任何场合,都成了众人注目的对象。
各种各样,奇怪的眼神,看得人如芒刺在背。
平时虽谈不上过于亲近,但至少相处还好的兄弟姐妹们,如今都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带着奇异的眼神和心情,观察注意着她。
平日里亲戚聚会,她到场时,常常一片寂然,本来的一片热闹,因为她的出现,就立时冷清。而每回她起身离席之后,总觉得背后,热得简直要烧起来。真不知多少人在盯着他,暗自指点议论。
忽而莫名其妙地挨人家白眼,被人家讥刺,感受着别人那妒恨的心意,忽然间,又莫名地被那充满怜悯的目光包围着,平时并不亲厚的亲人们拉着她的手,一片爱怜地或是问她有什么需要,或是唉声叹息,满眼惋惜,并大多很明显地从这种行动中,得到异常的满足。
莫名其妙,她就成了众目所视,众手所指的人。
尽管整件事,她全然无辜。
她不知道大成号有多少钱,她也不知道韩家的少爷长成什么样。
她只是文家深闺里的一个女子,她是庶女,在文家这样礼法尊卑丝毫不乱的人家,是不会有机会与生母亲近的。嫡母待她也不坏,该她有的,从来不会少了她,但也仅仅如此。不会有欺凌冷待,但也绝谈不上真正的关爱厚待。
因着家风,自小读书,上着闺学,通文墨,知琴棋,擅针线,知烹饪,通读女四书,努力达到这个世界所有对女子的要求。
在这深深的闺院里,不满十六岁的女子,努力地学习着,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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