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马鞭打在脸上,他都已经觉不出痛了,似乎有血流下来,视线所及,一片鲜红,他看到车门打开,他看到有个小小的人儿探头看了一眼,他听到那个稚嫩的声音说:“他要死了,怎么能见死不救,让他上车。”
然后,他被带上了车。
那么大的马车,一层又一层的锦被华裘,烧得暖烘烘的炉子,让马车内外,成了两个世界。
他晕乎乎地被两个仆人上下摆弄。
是啊,换了谁穿得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时候,会愿意把一个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家伙弄到自己身边来,还要在旁帮着照料侍候。
但少爷要行善救人,他们只好把神智已渐渐不清的他,狠狠剥了个干净,然后把衣服物件通通扔下马去。
他也想抗议一下,也想声明一下,那是他仅有的家当,那块挂在身上的破铜钱,其实是他被遗弃时除衣服外,唯一的东西,也许能借此找到他的父母,他的根……
然而,他所有的力量,在刚才最后求生时已经用尽了。
在雪地里尚能勉强保持的神智,到了温暖的地方,便放松下来,将要消散而去了。
他嘴唇张了张,他说话了,可是声音没有人能听到。
那个少爷,仿佛奇怪地问了声:“你说什么?”
不过,他想这应该是幻觉,贴身的两个仆人都没听到,坐在马车另一边的少爷哪能听到。
他晕晕乎乎地被人用大毛巾粗鲁地擦了又擦,仿佛他这活生生血肉之躯,比生硬的桌子椅子还不如。
他迷迷糊糊地被人用大毛毯子裹了起来。
他晕沉沉中,脸上的血被擦净了,眼睛勉力可以看清了。
那个少爷探身过来,轻轻问:“好些了吗?”
他的神智已经走到了黑暗的边缘,他瞪大眼看着,其实看不太清楚。
隐约只觉那小少爷和他一般,也是小小的年纪,只是比他漂亮多了,圆圆的脸,粉嫩粉嫩,还红扑扑的,穿着很漂亮的衣服,脖子上围着很华贵的雕裘。
他和他都还只是孩子。
只是他从记事起,就沧桑得不似一个孩子。
而他大概从一出生,就一直受娇宠呵护。
在其他人看来,他的生命,他的努力,他的挣扎,他的哀求,抵不上,他的一场好眠更重要。
他呆呆看着他,努力用微弱的声音来表示自己的感激:“谢谢少爷,救了小的性命。”
他的神智已经在疯狂叫嚣着,想要归去,想要安眠,想要休息。
然而,他死死坚持着,努力让嘴角露出笑容,努力让面孔显得更恭敬更感激一些。
“你休息一下,没事了,别担心。”小少爷伸手掩着嘴,打了个呵欠,似乎很疲倦地回到马车的另一边,倚着软软的竖枕,继续睡觉。
一个顺手捡来的流浪儿,一个随手救下的性命,原也不值得贵人花太多心思注意,更没必要过多地安抚照料。
贵人的一场好眠,胜过了一切。
他昏昏乱乱地坚持着,望着。
看着那个小少爷沉沉睡去,看着仆人们小心地守护在旁边,似乎有人望着他骂了些什么话,语气神色都很难看。
是啊,大过年的,被迫照顾一个脏孩子,谁不霉气啊。
他心中木然地,听着,看着,坚持着,一直到那孩子睡去很久,而仆人们也没别的动静。他才完全地放松下来。
不用怕了,这些人应该不会乘着少爷睡着把他扔下车了。
不用怕了,他活下来了,尽管依然不知道可以再活多久。
他闭上眼,忍住想要痛哭的辛酸,终于,终于,可以晕过去了。
那一年,他十岁,他八岁。他遇上了他。
那一天,正月初三,他救了他,他被他所救。
那一夜,飞雪漫天,他们走进,彼此的生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