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王爷及时发问,才没让对面的太子慕容恒峰察觉到她的异样。
太子又前仰了身子,目光灼灼地把赵璃俐的身份同两人说了遍。
六王爷慕容烨起身踱步,踯躅片刻后,抬手一揖回禀道:
“恕微臣直言,太子殿下尚未婚配,此番迎娶的将是发妻。赵医侍的身份恐怕不妥。”
私下见面,六王爷少有如此这般正式的礼数。礼数越周正,越是表明他的态度之坚决。
听见六王爷也反对太子迎娶赵璃俐,这让薛真卿暗自松了口气,同时,也思索起如何给六王爷推波助澜,打消太子慕容恒峰纳赵璃俐为妃的念头。
太子被向来支持自己的六王爷噎了一通,气不打一处来,看了眼低头烹茶若有所思的薛真卿,说道:
“薛先生以为呢?”
“启禀太子,”薛真卿行礼之时已经计上心来,不说赞同还是反对,只顺着六王爷的话往下讲,“学生倒有一人推荐,此女适合太子妃之位。”
慕容恒峰虽然不虞,但也好奇薛真卿想要推荐谁,便让她把话说下去。
薛真卿:“丞相陈祁之女,陈允儿。”
当她说出“陈祁之女”四个字的时候,六王爷已经对薛真卿此言的目的猜到了八九分,在一旁眯着眼浅浅颔首。
对面的太子闻言大惊,转而愠怒,瞠目怒道:
“陈允儿?”
“别看陈祁的儿子陈洞锐长得周正,风流倜傥的,听闻他那个姐姐小时出过麻疹,满脸坑坑洼洼,跟裹了张蛤蟆皮似的。”
“而且她爹陈祁心疼她幼时重病,从小宠得没边,养成了她骄横跋扈又孤僻古怪的性子。活生生一个丑人多怪事的例子!”
“你居然让本宫娶她?本宫娶她当正妃?!失心疯了吧!!”
六王爷复又坐回薛真卿的身边,替太子换上一杯热茶,从容不迫悠悠开口道:
“薛先生素来足智多谋、对时局也是洞若观火,自得薛先生帮衬以来,咱们东宫已经在皇上跟前扳回数局。”
“薛先生如此建言,其中必有深意。太子殿下先莫恼,不妨先听薛先生将其中奥妙说完。”
“你说。”太子怒容满面地手指磕着茶案,一派心浮气躁的模样,“要是说得不好,别怪本宫罚你不敬之罪。”
薛真卿一揖,泰然从容道:
“皇上准了建造摘星楼是为了安抚天下汉人之心。”
“殿下您谏言建造摘星楼是为了投皇上所好,博取圣眷、巩固储君之位。”
“太子殿下最大的对手是秦王,秦王执掌羽林军,又统帅过平南军、临安镇海军,同湘州守备军、南疆戍边军、以及已故定远侯的府兵都有交情,又是朝中除了皇上以外支持汉化的第一人。朝中武将和汉臣半数以上归心于他。”
“太子殿下,如今您有了圣眷,殿下还缺朝上更多大臣的支持。光是鲜卑氏族和六王爷一脉尚且不够。”
“当前,朝中文臣汉臣居多,为其首者乃丞相陈祁。”
太子不以为意的“啧”了一声,蹙眉道:
“陈祁虽是丞相,但乃降臣,皇上最忌反复无常的小人。”
“所以,陈祁虽然助我大燕夺取江山有功,但,皇上怕他有其一必有其二,再度变节。”
“陛下看似给了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统领百官的丞相一职,同时改动大燕朝堂官制,又设立三省一台六部九卿寺,各部尚书、寺丞和御史大夫皆有直接面谏皇上的权力。”
“实际上这是把陈祁手里的相权分散得稀碎。本宫要一个徒有虚名的丞相的支持有何用?”
薛真卿不急着回答,啜了一口清茶,道:
“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皇上不给陈祁实权因为忌惮,有忌惮必要牵制住他。丞相和三省一台六部九卿寺相互制衡,陈祁他难道会不知道自己被架空的事实?”
“太子殿下自己也说了,朝中文臣以汉臣居多,汉臣之中西楚的降臣又占将近半数。”
“他们皆因为陛下的猜忌而无实权不得重用,一个个正郁郁不得志,而他们又以丞相陈祁的马首是瞻。”
“恐怕,天长日久,这些人难免不满不忿,积怨一旦深重,心则将生异变。”
“所以,太子殿下如果能够迎娶陈祁嫁不出去的女儿陈允儿为正妃,既能牵制住陈祁,也能收复陈祁这帮汉人降臣的心,如此算不算替皇上分忧了呢?”
六王爷慕容烨抚掌,在一旁旁敲侧击地说道:
“当然算得!陛下不仅会认为太子殿下深明大义,为君分忧,还会感到殿下为了社稷牺牲自己的姻缘。今后更会高看殿下一眼!”
“微臣还是这句话,只要殿下荣登大宝,羽翼丰满,今后什么样的美娇娘要不到?连天下都是您的!”
太子砸吧半晌薛真卿的话,竟挑不出一丝一毫可以驳倒她的地方。心不甘情不愿地应承了下来。唯有眺望六王爷为他描画的未来光景,才算有所期盼。
……
为避人耳目,三人分头离开了听澜阁。
六王爷走后又折返回来取走他的画。原稿和临摹的画轴皆被仔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薛真卿最后一个离开,她向乔阁主作别时,随口问了一句:
“记得笑弥勒让您画的是个女人,那女人是谁?他竟如此紧张。”
乔洛霖将一张画纸交到薛真卿手里,说道:
“不知何人,他不说我也不便问,我拓了一幅小样。你且拿回去细看。”
回府的马车上,薛真卿展开画纸仔细瞧了一番,似曾相识的眉眼。却不记得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