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有异。北方是二十三,南方有二十四的。更有水上人家二十五祭灶。不过不管是哪天祭,祭品多半少不了糖,传说是用来粘灶王爷的牙,好让他上天时不说民间坏话。
此外,还有灶王爷的坐骑??大公鸡。这两样绝不可少,其余的祭品就比较随意了。
四个女人一迈进门,就不由得屏声静气,脚步声也没了,悄悄地放下盘、碟,就退了出去,站在门边看,余燕坐在小马扎上,托着下巴,只瞧着陆南的背。这样的场景她见过不少次,不过总是看不厌。
陆大富和陆南取过猪头,摆在供桌正对香炉下面,又把八大碟分摆两边。大公鸡放在盘里,就由陆南捧着。
今天算是祭灶、祭祖一起办了,这也是陆家传统。到了年三十下午,再上坟烧纸,晚上就不再忙活了。
陆大富神色恭谨地拉过儿子跪在供桌前,从怀里掏出个小本本,翻开后眯着眼念了起来,一边念,一边用粗大的手指扫着字行。
“古传腊月二十四,灶君朝天欲言事。云车风马小流连,家有杯盘丰典祀。猪头烂熟双鱼鲜,豆沙甘松粉饵圆。男儿酌献女儿避,酹酒烧钱灶君喜。婢子斗争君莫闻,猫犬触秽君莫嗔,送君醉饱登天门,勺长勺短勿复云,乞取利市归来分。”
这是祭灶时的老词了,陆南早就倒背如流,不过陆大富年年还是要念这么一遍。
门外观礼的何晓丽瞧着向来古板实在的陆大富跟个道学先生一般,还有点诚惶诚恐,觉得实在有趣,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张秀云见状,不动声色地捅了捅她的腰,何晓丽立马收起笑容,眼角人影一晃,悄悄看去,却是钟献光鬼头鬼脑地溜了过来,后面跟着走路都僵着腿的耿栋。
何晓丽“嘘”的一声,手往里一指,悄声道:“看!”
“稀罕!”钟献光一撇嘴,得意洋洋往里就走:“男人能进,你羡慕吧?佩服吧?谁叫你是女人呢?”
“呸,美死你得了!”何晓丽见谢凤英、张秀云果然没拦两人进去,恨得牙痒,却又无可奈何。转眼见余燕葱白的手指支颐,正看得津津有味,悄悄探过头,问道:“小燕儿,他们家年年都这样搞?”
“是呀,大富叔最敬祖宗呢!我家明年也祭灶。”余燕心里最想的就是妈妈和胡开山结婚,这样自己就可住进漂亮的小楼,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卧室,她憧憬地想像着,在明亮的台灯下,趴在崭新的写字台上,用心爱的日记本记日记。
那该多美呀!可我该写什么呢?
小姑娘又犯愁了。
“灶王爷,我陆家一年来虽没多大出息,好歹老少平安,和和美美,六畜兴旺,不病不瘟,您老人家上天莫说我家坏事,四时供奉断少不了……”
“陆家第七代长房不孝子陆大富、第八代嫡子不孝孙陆南,代孺人陆谢氏,拜见列祖列宗!”
陆大富一叩到底,领着儿子连磕了三个头,外面的谢凤英早迈着碎步进来,在两人身后跪下磕头。
“列祖列宗,大富自继承陆家宗业,向来与人为善,从不仗势欺人,也知道周济乡邻、救助孤寡。这几年仗着祖宗保佑,儿子聪明,媳妇贤惠能干,也算是发家致富了,往后还请列祖列宗多多保佑,保佑我陆家兴旺发达,红红火火,保佑我儿子健健康康,考大学、成大事,不给祖宗丢脸,娶个孝顺媳妇,续陆家香火……”
冬日的午后,陆大富结实宽厚的背微弓,虔诚地对着供牌祷告,陆南眼眶悄悄红了,扭身见母亲跪在自己身侧,正闭着眼,双手合什跟着念叨。
陆南心里一动,缓缓阖上了眼,心里默默祷告:“老爸、老妈,永远健康、长寿!儿子的能耐大着呢,你们放心吧!”
祷告结束,陆大富起身,接着陆南手里捧的大公鸡,摆上供桌,又取了两线香,分与儿子一线,用打火机点着后,插进香炉,后退半步,鞠了一躬。这就算祭灶、祭祖结束了。
坐在沙发上观礼的钟献光、耿栋,大气也不敢出,直到三人起身,这才微笑着站了起来。
“儿子,好好干!老子别的没有,就有这一把子力气。不管你怎么折腾,我和你妈永远都帮你!”陆大富心情极好,用力拍了陆南背一巴掌,又摸了摸谢凤英的脸,笑嘻嘻道:“凤英,今天晚上那把牛巴子烧了吧?”
谢凤英脸一红,狠狠剜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