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断了她的话,又细细劝道:“我也不说姑娘旁的什么。姑娘且想一想史姑娘,你可真个也这么想她不成?”
黛玉待湘云颇有几分同类之情,听得紫鹃提及湘云,她便不再言语,但眉宇间愁色如旧,并不曾消去。紫鹃心里想了一阵,便与春纤使了个眼色。
春纤微微点了点头,又细细看黛玉神色,估摸着差不离,方轻声劝道:“姑娘,紫鹃姐姐说的是呢。若是老爷、太太九泉之下听得姑娘这话,怕是要伤心的。老爷临去前,与姑娘百般筹算,心心念念,不过是盼着姑娘日后有所依仗,不至于此身无计么?姑娘为着老爷、太太泉下之灵,也合该打点起精神来才是。至如二姑娘,姑娘已是尽了力。常言道,尽人事,听天命。二姑娘的事,到了如今也是在难回转。姑娘若是有心,不妨预备几样合宜的添妆,也是全了一场情分。至如日后,便是二姑娘自己的日子了。这也不独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史姑娘、薛姑娘,谁个不是如此呢?”
这最后一句话,打动了黛玉。她细细嚼着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心里滋味纷杂,半日才是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说的是。去,到老太太那边儿,将我们家的账单取一些来,只要那摆件首饰的。我想着为二姐姐好好挑几样东西。想来后头史妹妹、薛姑娘也是差不离的,又有三妹妹、四妹妹,索性一道儿挑了来。”
她一时兴起,随口道来,却听得春纤双眼微微一亮,暗想:这倒是个好主意,正能探一探底儿,也不至于太过逼迫,让贾家生出恶念来。她忙就答应了下来,正要过去,却被紫鹃拦了下来,道:“还是我过去吧。”
春纤虽也是贾母房里出来的,却不比紫鹃在那里许多年,不说鸳鸯等大丫鬟待她颇有情分,就是在贾母眼底,也是紫鹃更得看重的。这样的事,她过去,自然比春纤更合适。
不想紫鹃一开口,黛玉心头微动,立时想到自己方才这一句话能引出的事,不觉眉头微皱,道:“罢了,这好端端的要账本来,旁人听见了岂不多心。却是我想岔了。”
“姑娘,旁人若是心不正,便姑娘不做什么,自然也会多心的。若是心正,又怎么会多心?”春纤却是悄悄扯了扯紫鹃的袖子,与她使了个眼色,又与黛玉道:“再说,姑娘想一想二姑娘的事,善始善终,总有个头儿才好呢。”
黛玉动了动唇,想到迎春种种,方垂下头不再说话。
紫鹃心里有些复杂,却是并不曾说什么话,只点了点头,便去贾母房中。小半个时辰后,她取了账本来,神情却颇有些异样:“姑娘,老太太使人送了七八个箱笼来,说是姑娘既要挑摆设首饰,先送些紧要的过来。”
林家的东西,哪怕就是摆设、首饰这两宗,百年积累,又何止这几个箱笼?贾母却送了箱笼来,连着账本也就薄薄的两本,一样记着摆设,一样记着首饰,连着十之一二也未必有。
“嗯。将这箱笼放到后头的屋子里去吧。”黛玉沉默片刻,方吐出这么一句话,手指却微微发颤,半日才接过那账本,看了两页,便心烦意乱地看不下去,随手便搁在案头。春纤望了紫鹃一眼,并不多话,反去外头取了一盏银耳莲籽羹来,悄声道:“姑娘且吃些东西吧。”
黛玉原不想动,但想着自己身子,还是勉强吃了两调羹,便要搁下。紫鹃却上前道:“姑娘,我听鸳鸯说了两句二姑娘的话——那日老太太留下二姑娘,想着二姑娘自己选路子,二姑娘亲口定了这一条路的。”
“二姐姐亲口应下的?”黛玉猛然一怔,将旁的思量都抛到一边,讶然道:“虽说情势逼人,又是外祖母跟前,但二姐姐这般性子的人,原是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她,也能说出那么一句话么?”
“这样的大事,就是姑娘并三姑娘都焦心担忧,何况二姑娘?”紫鹃笑了笑,看着黛玉神情一清,便又道:“虽是情势在那里,到底是二姑娘自己定下的。姑娘想着一样,也该松快些。”
黛玉却是为迎春松了一口气,但待舅家之情,却越发复杂,后头两日,她只细细从中择取了十六样摆设,又挑了长簪对钗等八样,令细细收拾出来,自己却总有几分倦怠,精神也越加乏了。
春纤瞧在眼中,知道她这是为着舅家面目而伤感,便想借事移开这一番心事,恰巧杨家下帖相邀:“姑娘这两日不自在,何不过去松散松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