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却瞧见迎春、探春并黛玉眼圈儿都是有些红肿,就是惜春,神情也有三分郁郁。
贾母不觉叹息一声,屋子里登时安静下来,便是凤姐儿也不敢言语。还是宝玉笑着凑了过去,拉着贾母的衣袖,摇了摇道:“老祖宗这是怎么了?”口中说着,他眼神却往迎春处看去。
“昨儿多吃了两个果子,夜里也没好睡,这会儿就有些乏了。可见真是老了。”贾母见他也都如此,不由又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宝玉的脸,原本有些犹疑的心思倒是渐渐拿定:连着几个丫头并宝玉都不自安,可见府里上下都传遍了,真要如了大房的意,岂不是要将自家体面往脚底下踩?不行,这回须得拦下了才是。
想到这一处,贾母又往小辈说笑,见着宝钗端端正正坐在那里,言语如常,不由又给她添了一笔:虽则知道避讳,却着实是个冷心冷情的,都说玉儿清高,这回儿玉儿都陪着红了眼,偏这个素日的贴心人,倒是连言语都不曾多说一句。可见知人知面不知心了。
想到这里,贾母不由又瞧了迎春一眼,后头更留下了她来。
迎春想着婚姻两字,心头惴惴不安,好在贾母素来待她尚算温厚,面色倒还如常,只垂着脸不敢言语。贾母见她这样,心里又生出一丝失望,半日才道:“你的大事,大约也要定了,想来你也听了两句。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底我还想问你一声,可是如意?”
……
迎春沉默不语,贾母也不言语,只静静坐在上首,细细打量着她,看得迎春不觉微微动了动身子:“老、老太太……我、我……”
“有什么话,你只管说来。在我的屋子里,断没人敢传出去一个字。”贾母见她越加不安,想了想,便又多说了两句话。迎春听得心里一颤,想起前头黛玉、探春十分心意,百般言语,千百无奈,不觉眼圈儿一红,竟鬼使神差得顺着她们的话头,道出一句:“不、不能。”
贾母的眼中目光一凛,忽而道:“若是长辈已是定下婚事,又如何?”
那迎春说出不能两字,原是自己都觉得昏了头的,再听得贾母这话,真个有些魂飞魄散,竟不知道怎么回去。只前头黛玉、探春说得十分言语,竟在她嘴里溜出一句:“婚姻大事,本就父母做主,只是自个儿心里,总有不同。”
这话一说出口,贾母尚未如何,迎春自己便白了脸,身子滑下去跪在地上,垂着头连声道:“老太太,是是我糊涂,竟然……”“好了!”贾母原就动了八分的心,此时听得这话,越发拿定了主意,便道:“你既然有这样的心,想来也并非不肯拼一拼命的!你父亲已是拿准了主意,一意要从这些人家里选,我瞧着这些人还不如南安郡王霍家!那霍家二爷虽说病弱,好生将养,未必不能转圜,便真是一时去了,霍家也绝不会亏待了你!比之这些人家强出十倍去!你要有新,我便为你定下霍家。若是无心,便只能遂了你父亲的意思。你可知道?”
迎春呆呆跪在地上,一时听得面皮煞白,半日过去,她猛然抬起头,见着贾母正紧紧盯着自己,不觉腰肢一软,扑在地上吐出一句:“老太太做主,我自是听从的……”说道最后一个的字,她的声音几乎低得近乎耳语,但她的心跳却嘭嘭跳得越来越响。
“你好自回去,旁的事,自有我做主。”贾母见她应下,便也操办起来。她本是个精明能干的,又是世情上头经历过的,一旦真个拿准了主意,便是十个贾赦也不如她,只唤来心腹叮嘱了几件事,又是与那南安郡王王妃送了一封书信,次日情景便是不同。
南安郡王王妃特特亲自登门,不说邢夫人、王夫人,便是贾母也特地到了大堂相迎。
那王妃言语周全,却是特地过来再次代次子求娶迎春:“本是腼颜求娶,又是忽如其来,前头并无言语,贵家斟酌也是常情。只是这两日听说贵府二姑娘百家相求,我又极看重她,心里颇不自安,便想再登门一表心意。”
贾母便沉默片刻,道:“郡王门第,又是这般深情厚谊,我有心应诺,只是到底这事须得父母之命,倒不好擅专的。今日我那大儿子也在府中,不妨再使人去问一问,若他应下,自然是一门好亲事。”
说罢,她便使人去问贾赦,不多时便得了信——贾赦满口应下,迎春的婚事就此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