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的和尚?梦里的木鱼声?”元瑶双眉飞快的一皱。修行莫测,又一心想渡走黛玉,如何两者条件的和尚,她只能想到一人。
空空大士,书中为数不多有名有姓有情节的神仙之一。她因是修道之人,对内中的仙家之事尤为注意,自然印象也尤为深刻。此君与渺渺真人致力于度脱世间痴男怨女,只不过渺渺真人度的是甄士隐、柳湘莲等男子,而这空空大士则试图接引甄英莲、黛玉等女子,又曾给过宝钗克制生来热毒的冷香丸的药引。以结果而论,除贾瑞之外,渺渺真人所度男子无不一点即透、悬崖撒手,反倒是空空大士所接引的女子却无一能脱樊笼,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世事伦常,对女子的束缚总是较男子深重的缘故。
这空空大士于黛玉幼时已度过她一回,如何又来了?话说回来,这一上来就讨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做布施的生猛架势,拐子都不带这样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想来家里这回着实给这位比花和尚还要坦荡的大士吓了个不轻。
这般想着,见黛玉神情忧虑的盯着自己瞧,元瑶忙舒展双眉,淡淡道:“赦生与你的匕首可还在?”
黛玉摸了摸鬓边的明珠小簪,轻轻点头。
“那便无甚好担忧的。”元瑶思来想去,总是黛玉观天女画像时的片刻省悟,方才是引来空空大士的关键,“那匕首是高人所炼,威力强横,你这些日子将它取出随身携带,那和尚近身不得,时日一久,必是会走的。”空空大士兴冲冲而来,待察觉好容易灵光通明的黛玉又重新为那三毒魔念所侵缠,自然会失望而归。
只是如此?黛玉面现愕然,元瑶见状笑道:“怎了?若是嫌这法子太轻巧,你这便通知赦生回来,保准杀得天日无光,到时可有好一番热闹可瞧的。或是我自带了冰魄玄黄枪寻那和尚去。自古佛道、佛魔两难容,拐人拐到两个对家里来,这和尚忒也没眼色!”
“这有什么好顽的?若不是为着轻巧,我怎会专程来请教大姐姐?大姐姐偏也打趣我。”黛玉极轻极缓的舒了口气,没好气的道。元瑶却又道:“待赦生回来,通知他来见我。”
黛玉霍然抬眸,对上元瑶似笑非笑的眼睛,心头登时便是一跳,雪玉也似的耳根立时红了。果然元瑶轻笑道:“你二人的婚事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也是时候好生商议一番了。”
被她调侃打趣的目光盯得几乎无地自容,黛玉窘得两颊飞红,捂住脸说:“大姐姐就会拿我寻开心。”
见她恼了,元瑶才敛起笑容,侧身去拨弄花几上搁着的一盆水仙花。黛玉平复了半晌,才等到面上红潮褪去,记起凤姐之事,当即讲给元瑶听:“素日像是铁打的人,如今一躺下去就再没能起来,委实可叹。她只有巧姐一女,如今伤了身子,琏二哥又是个最浮浪不过的人,日后怕是有的气受呢。”略一迟疑,又问,“当初大姐姐教给我的炼气之法……”
“不可。”元瑶断然道,她教给黛玉的本就是参王紫云所传的草木修行之法,黛玉乃是绛珠仙草托生,自然对症,王熙凤拿去练个什么劲?何况王熙凤哪里是那块修行练气的材料?“你禀赋静僻,沉得下心。她却不然,嗜欲逞强,不知餍足,殊不知这世道本就非她所能有的,连这点淑真之性也无,如何练得?本非清净人,纵有清净方也难救。”
黛玉眼圈一红:“连大姐姐也没法子了吗?”
元瑶拈住一脉纤细的花茎:“这世间的女子,哪个不是这么着过来的?若我个个要助,岂不先把自己忙死了。”
可不是么,凤姐只是无子、伤身,可照样是锦衣玉食的享受着,金陵王家的小姐,荣国府的媳妇,出了门谁敢不高看她一眼?若凤姐便算的是可怜,那贫家小户衣食尚且不周的女子,上抚公婆,下育儿孙,又要承应着自家丈夫,益发的连活也活不下去了。
“果真,便只能如此了?”黛玉沉吟良久,自从肺腑间极深的叹出了一口气,眸底有着烟水寒鸦般极轻极淡的失望与落寞。
“所以,这个世道,我丁点也喜欢不起来。”元瑶稍稍用力即掐断了那脆弱的花茎,将那柔艳淡纤的水仙花凑近鼻端嗅了嗅,雪净的玉容之上即浮出鲜明的厌恶之色,手一扬,便将花儿扔进了漱盂之中。
轻细的坠落之声冷若落雪,黛玉只觉自己因赦生而起的满腔欢喜快要被凉透了,与元瑶对坐无言半晌,才勉强逼出一丝笑影来:“凤丫头这一倒,府里失了掌事之人,二舅母独立支撑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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