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去看看他的。”说着坐到镜边理了理妆容,宝钗听说,也便起身同去。
里此刻却是一派光影明媚。
宝玉因伤了脸不便出门,只能呆在里静养。贾政见他的脸烫得委实厉害,纵使有十分逼他上进的心,此刻也得让他松上一松。而宝玉不必受贾政考察功课,也不必出门见那一干沽名钓誉的须眉浊物,每日里和丫鬟们厮闹,与众姐妹说说笑笑,倒也十分轻松自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大姐姐元妃病势不明,而黛玉则留在宫中侍奉,两样凑在一起,更是十分的牵挂。偏偏这日黛玉回来,他又烫了脸不得出门,只得派了晴雯过去打听消息,自己伸着脖子在屋里等待,好容易等到“娘娘平安、林姑娘看着比入宫前精神头还要好呢”之语,一颗悬了好些天的心当即落地,却又深恨不能亲自去迎黛玉。黛玉的情形,没有亲眼看见,他总是放心不下的。
这里面确实有个缘故。黛玉自幼身子单弱,大约是调养得力的原因,打去年起,黛玉的身子便康健了好些,精神却总是恹恹的,言语比先前少了许多,往往缠着她说上十句才能答上一两句。宝玉见她眉间总有一缕愁意氤氲不去,又担心她身子才好不久,若是任由她这么一路愁闷下去,迟早会给闷坏了。有心替她开解,却也无法可想,一来他总想不通黛玉愁从何来,二来每每他想和黛玉多说几句推心置腹的慰贴的话,她却又抽身走了,一丝一缝的机会都不留给他。时间一久,宝玉逐渐意识到黛玉怕是有意躲着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后,宝玉更加郁闷了。如今好容易听说黛玉精神好了些,不亲眼见一见,叫他如何放得下心来!
正急得团团乱走之际,恰好李纨、凤姐来看宝玉,宝钗居然也携着黛玉来了:“来看猴儿来了!好好的天气不得出门,偏偏赶上颦儿回来,想见也见不到,我想你也急坏了。”
宝玉喜得连忙叫人倒茶,偷眼觑着黛玉,果然见她眼噙笑意,意态娟逸,整个人似一尊明玉琢成的玉像一般皎皎生光,再不见半点抑郁之态,一时看得痴了。
“咳咳!”凤姐咳道。宝玉一惊,这才回过神,见黛玉早蹙了眉,面含恼色,却没有看宝玉,而是侧过了脸向凤姐嗔道:“大热天的,谁还能伤风不成?好端端的你做什么妖呢!”
凤姐似是对二玉之间的诡异气氛视而不见,只笑道:“这茶不合嗓子,还不许我咳嗽两声?”说着便又变着音调咳嗽了好几声。
黛玉嗔道:“这茶喝着倒还罢了,你自嘴上不饶人就罢了,何苦连茶叶子都编排上!”
“你觉得它喝着还好?”凤姐问,“这是前些天送来的暹罗国贡茶,给各处都送了些,也有说好的,也有说不好,依我说,到底味道太轻,吃不出来,倒是合了你的脾胃。”宝玉本自出神,闻言立刻道:“既这么,便把我这里的拿去吃吧!”黛玉瞅了他一眼,没有应声。凤姐则笑道:“我那里还有呢,打发丫头给你送来——另有一件事求你,就一同打发人送来了。”
黛玉这才微微的笑了笑:“只是一点茶叶子,就饶使唤人。”
凤姐笑得满面生春:“人家好声好气的求你,你倒嘴上不饶人了?依我说,你这么吃茶吃水的,都吃了我家多少茶了,怎么还不给我们家做媳妇?”说的众人一齐哄笑起来,李纨笑指着凤姐的脸道:“凤丫头这根舌头,真难为她是怎么生出来的!”
宝钗只是含笑不言,瞥见宝玉一张雪团似的脸涨得微红,正是喜悦忸怩之态。她素知二玉感情亲密,且自幼便被湘云等一众姐妹凑做夫妻调侃惯了,便觉宝玉的反应倒也在情理之中,谁知这厢宝玉红了脸,那厢黛玉却垂了头,一言不发的坐着。宝钗和她坐得近,分明看到黛玉的侧脸有些苍白,竟是畏避恐惧的样子,心下登时大大的吃了一惊,见凤姐还要接着调侃,忙道:“罢了罢了,再说下去有人可要着急了。”
凤姐扬眉一笑,止住了话头。这时赵姨娘和周姨娘进来,几人遂转而招呼她们。一时又有王夫人让丫头来叫几人去见王子腾夫人。宝玉闷了许久,终于逮到了机会,连忙叫道:“林妹妹略站一站,我有话要跟你说。”他这话一出口,凤姐和李纨相视一笑,同着宝钗走了,留下黛玉站在原地,背对着身站着,也不回头:“你要说什么?”
宝玉叹道:“这一阵子你总远着我,我思前想后才觉出一点来。从去年那赦生走了之后,你便渐渐开始与我生分了。”
黛玉颤了颤。赦生的存在,除却紫鹃、雪雁两个外,便只有宝玉知道。对于他的消失,黛玉的解释是“伤愈,有事要处理,已自行离开”。三人自是不疑有他,谁能想到时间过去了已近一年光景,宝玉竟忽然又把这件事翻了出来!
“林妹妹,你我打小一块儿长大,一向是比别个亲密的,为什……”宝玉问到一半,声音忽然就闷在了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