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早了,回吧。”林珑道。
林烨云不动,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几眼,“妹妹不是要住这么?”
他本是拿话堵林珑,不想林珑听了他的话先笑了,一双淡漠容颜瞬间流光溢彩,夺目生辉,只看得林烨云一怔。
接着耳边就传来她清泠声音:“哥哥有心情玩笑,想必抑郁散开。”说着转头,拍了拍他的手,“万事自有解决之道,千万莫郁结于心。”
林烨云动了动嘴唇,眼角蓦地一湿,原来……她都知道。
他的担心,他的惧怕,他的焦急,他的无计可施,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林烨云想起从前,家中一旦谁有什么忧心事,小妹从来不用言语安慰,她只是默默的做。他在学堂受人欺负,小妹默默替他准备糕点;母亲有腿疾,他们兄弟几个只知道嘱咐母亲天寒多穿点,而小妹小小年纪便翻看医书,终是治愈了母亲的腿疾。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疼爱小妹,是个好兄长,对她的要求无所不应。但实际上,一直是小妹在默默照顾他。
想起之前,小妹心善一心救人,他自己胆小无能也就罢了,居然还心生怨怼,埋怨小妹。
这样一想,林烨云便无地自容。
“珑儿……”他张张口,脸色通红。
林珑拍拍他的手,安慰:“很好,你很好。”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真的很好,林烨云之前的情绪不过是人之常情,无可指摘,难得是他懂得自省。
这点最为难得,世间人皆是执迷不悟,能够反思自己行为之人太少了。
回到家中已是傍晚,林母等在门口翘首以盼,看见林烨云忍不住埋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一个儿郎不拘小节,但别忘了还有珑儿在呢。”
“阿娘。”林珑掀开马车帘子。
看见林珑,林母立时将林烨云扔到一边,心全扑到林珑身上。
林烨云苦笑,然后跟林母撒娇:“阿娘是有了妹妹忘了云儿啊,看来我一定是您捡来的。”
“一边去。”林母将他拍到一边,吩咐林硕将林珑抱下马车放在轮椅上。
推着她边走边询问,今天都去了哪里,有没有不舒服,在外面玩得开心么。
林珑乖巧得一一回答。
刚进院子,林父就迎了出来,身后跟着的小厮笑着打趣:“郎君一早就念着娘子,夫人去门口迎,郎君还板着脸说没规矩,结果自己反倒坐不住,一听说娘子回来,立时丢了书本过来。”
看着慈祥的父亲,温柔的母亲,林珑稍稍弯了嘴角。
这样父慈子孝场景,她前世见过多次,彼时,她年少才高,是顾家最耀眼的一颗明珠,顾家同辈全被她的光芒遮掩,顾家女名动天下。
她是顾家最色的人,父母疼爱,兄长宠护。少年便拜川蜀隐士,智子陆蕤为师,是当代大儒曾离的小师妹。
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排兵布阵奇谋迭出,她是大周将士尊敬爱戴的镇国大将军,在朝臣中间,权威不下于萧则,在民间更是与萧则并称二圣。
二圣?
林珑唇角溢出一丝冷笑,不单单是因为空间吧,林珑心中一痛,是她太张扬了,真的信了他携手共天下这话。
顶峰之上,从来只容得下一人,原来嫌隙早已在不知不觉间产生。
林珑闭了闭眼,想起这十年间发生的事,元熙二年,明贤皇后薨,圣人表示怀念皇后,改年号元朔。
为什么不叫元熙,因为顾颜泷的乳名叫熙儿,萧则要彻底打消她的影响力。
元朔三年,圣人灭佛,“劳人力于土木之功,夺人利于金宝之饰,遗君亲于师资之际,违配偶于戒律之间,坏法害人,无逾此道。”1
瞧瞧,说的真好听,再好听也不能遮掩其真实目的。
佛寺牵头的慈善机构病坊,世人皆知是明贤皇后之功,皇后感念天下贫困劳苦者众多,特设病坊,矜孤恤穷,敬老养病,安庇百姓。
元熙五年……
林珑不是傻子,此间种种,加之十年光阴,足够她将前因后果想清楚。
她没有什么好怨的,是她有眼无珠,是她信错了人,是她太过张扬,不懂暂避风头,她活该如此。
只是……女儿不孝,愧对阿爹阿娘养育之恩。
三位兄长战死沙场,唯一的女儿年少薨逝,老父老母不仅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沛国公一脉没落。
阿爹阿娘……林珑一阵急喘,突然喘不上来气,心口一阵剧痛袭来,她猛地抓紧胸口衣服,身子佝偻成虾,滚落在地。
“珑儿……”
三道惊呼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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