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高底绣花鞋,一把就扯住了康飞,满脸的笑容。
康飞吓一跳,下意识要挣脱,可总觉得看着这中年妇人眼熟,随后突然就想起来,这不是他在家门口跟那章季尧章秀才吵架的时候帮他说话的那位大嬢嬢么!
他赶紧脸上堆笑,“原来是大嬢嬢……”可心里面依然算不过来,他老子戴春林的三姨娘是这一位的六舅母,那么他和这位到底是个什么亲戚关系。
那中年妇人被他这么一喊,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高声长长哎了一声,随后,拽着康飞就到门口,扯着嗓子喊,“平时我就跟你们讲,康飞是我家侄儿,你们一个个都不相信,现在你们看看瞧,我侄儿来瞧我了哩!”
两边和对过店铺出来好多人,瞧见她拉着康飞,顿时就奉承她,“钱氏,不曾想你跟戴小相公还有亲戚……怪不得今儿个早上喜鹊叫……”
康飞被她拽着炫耀,不由啼笑皆非,但终究不好意思真就甩开胳膊就跑,当下赶紧就说:“大嬢嬢,我这块有一桩买卖……”
他把话一说,钱氏一拍手,“这有什么难的。”她说着,就拽着康飞进了店里面,再招呼几十个洛璃们进来,把店铺里面挤得满满当当的,又叫店里面伙计给康飞烹茶,随后对康飞说:“大侄子,你等到,我这就去给你张罗张罗,不需要你一家一家跑……”
讲到这儿,她脸上未免就带着自傲,说:“我们这多子街上,包办着整个南直隶的衣裳哩!别说你这几十个姑娘们一人两声曳撒,就是几百身,几千身,我也给你凑齐了,要是不合身,你就拿大嘴巴子抽我这个大嬢嬢的脸。”
康飞被她说得啼笑皆非,不过,做生意的妇道人家,是要这么风风火火,扬州话叫【刷刮】,不然,一个女人期期艾艾脸皮薄,生意也做不下去。
他坐着喝了一杯茶,洛璃们莺莺燕燕,挤在一起看那些衣裳和布料缎子。
康飞看这店里面似乎不是那么热,有些好奇,忍不住就问那伙计,两个伙计正偷偷瞧洛璃们,听他一问,赶紧低下头,一个就回答他,说俺每店里面这房梁上头都用着冰呢!
康飞闻言忍不住就乍舌不已,古代的冰可不便宜啊!那些官老爷才有【冰敬】【炭敬】,怎么这卖衣服的也弄得起冰?
瞧他眼神疑问,那伙计就解释,说咱们这多子街上的布缎行是每一家店铺都参与的,统一交一笔钱,布缎行就在冬天的时候从河上取冰藏在冰窖里面,到了夏天,每家店都发冰……康飞一听,哦,这是类似行会组织,听说最早的镖局就是卖布的搞出来的,也对,这年月,布可是能直接当银子使的。
正说话间,外面钱氏这时候进来,身后跟着一票人,有男有女,那些男伙计两两搬着箱笼,进门后就搁在拐旮旯的地方,一个又一个箱笼打开,里面全是一件件成衣,俱都是青色缎子的曳撒,上面妆花过肩,绣的都是蟒,当然了,你要来查,说这个僭越了,人家会振振有词告诉你,这不是蟒袍,因为上面绣的叫做草兽,什么?你说是蟒?不可能,那只是长得有那么一丁点儿像……
至于女人,都是针线扎实的女工,这时候钱氏就拍了拍手,“姑娘们,十个十个跟我上楼,咱们在楼上试衣裳,有不合身的,咱们现改……”
康飞看了,忍不住就暗自赞叹,这,也算是术业有专攻了。
过了一刻儿,率先上去的一批姑娘中那个麦色姑娘就走下来,大约因为第一次穿这么贵的衣裳,脸上未免就带着些羞涩。
这曳撒从来都不便宜,太祖洪武爷爷时候,有侍卫穿的曳撒绣得很精致,洪武爷爷就问他,你这一身曳撒要多少钱?侍卫答曰,两百贯。洪武爷爷就叹气,说,你这一身,民间百姓要不吃不喝好多年啊!
洪武爷爷是有贪赃枉法囊皮实草的例子,但是,那是文官,儒家文明对文武官员的要求不尽相同,俗话说,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怕死。
当然,洪武爷爷滥发宝钞,那时候的两百贯肯定没有两百两银子这么值钱,但再怎么不值钱,恐怕,几十两银子是免不了的。
麦色姑娘以前跟老子剃头挑子走江湖,何曾穿过这么昂贵的衣裳?自然就有些拘谨。
康飞却不管,瞧着眼前顿时一亮。
为何?
英姿飒飒啊!
这,就是锦衣卫的派头了。
他顿时伸手就一拍南官帽儿椅的椅把,“好,好,好得很,大嬢嬢,就是这个打扮了,所有人一式两身,对了,这个……”他说着,随手一指孙紫菱,“这个姑娘,给她弄一身红的。”
说罢,他对有些发呆的孙紫菱就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咱们扬州义勇营女兵把总了。”
注1:金瓶梅第五十二回:他有滚身上一弄儿家活,到处与西门庆滚捏过,又行导引之法,把西门庆弄的浑身通泰。赏了他五钱银子,教他吃了饭,伺候着哥儿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