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驴嘶马鸣的声音,狗咬鸡叫的声音,此起彼伏,吵成了一团。满天争吵的喧嚣声里,又飘来各种味道,油条的焦香,蔬菜的清香,卤味的咸香,水产的腥香,人们的汗香,种种的味道在空中弥漫,混杂着街市的烟尘气,搅成一团,一股脑儿冲来!
对这样五味杂陈的市井烟尘味,醒言不闪不避,反而贪婪地使劲嗅吸。这熟悉的味是这般奇特,可以让他一瞬间便忆起往昔,忆起在这样味道中发生的形形色色的事情。那时候,虽然和这味道一样,酸甜苦辣并集,但经过岁月的调和,却能混合成一种独特的风味,每当自己想来时,便欣然微笑,有会于心。这样的心意,无法言传,只能攥紧身旁女孩的玉手,默默地穿过市集。
挤过热闹的东集,便来到人流相对稀疏的中街。在那儿,醒言陪着雪宜挑了几件衣服,买了几件首饰,还送给她一只五彩缤纷的折纸风车。当拿到玩具风车,一贯清幽柔静的梅灵少有地玩心大起,杏口微张,呼呼地吹着风车,一见到它应声转动,便喜笑颜开,冁然开颐。轻易不动笑的梅灵偶尔这般开颜,便焕发出万种风情,让在一旁的堂主怦然心动,直望着她的如花笑靥一刻也不想挪移。
看得一时,正当醒言忽然生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是好色之徒时,忽然有几个顽童从身边奔过,听他们一边跑一边叫嚷着:
“看马戏啰!看马戏啰!”欢叫声里,小童们一溜烟地跑向城西,跑过街角,转眼消失无踪。“马戏?”
醒言琢磨了一下小童的叫嚷,忽然来了兴趣,便略拭嘴边垂涎,拉上雪宜,往城西扬长而行。
这时候,他和雪宜还没意识到,今日此行将会给他们带来何样的惊喜!
却说醒言,拉着雪宜转过四五个街角,穿过七八条弄堂,约摸小半个时辰,便走近那西街的校军广场。虽然这儿叫校军场,醒言深知,那些
饶州的军爷们一月也不会操练几回,平时没事时,这儿便是各种马戏杂耍最好的台场。北面那张麻石垒成的点将台,更是一直拿竹竿张着一块幕布,上面用油彩画着假山园林,只有刮风下雨或者老爷们真来点兵时才会撤下,平时看了,俨然就是个专用戏台。
走近这自己熟识的校军场,还没到近前,醒言便瞅见那广场靠这边的空地上,正有一座用油布搭着的帐篷,占地挺大。帐篷旁校军场的军马桩上,正系着几匹枣红马,不时刨地打响鼻。马旁边,停着几辆大车,靠近这边的那辆大车上看出摆着几只笼子,里面关着几只山兽,无非猕猴、黑熊之类,正懒洋洋无精打采地看着笼外围观嬉闹的孩童。
看这情形,先前那些小厮显然错报军情,明显这马戏演出还没开始。好笑之余,又想起童年经验,显然这马戏团只有在下午人们相对空闲之后才会开演;现在太阳还没到正午,说不定那些远道而来的马戏班子还在酣睡,为下午的演出养精蓄锐。
想到这儿,醒言便有些失望,攥起雪宜的手,便要回转。只是,刚要转身,恰在这时却忽听得对面帐篷中一阵丁呤咣啷的脆响,分明便是锅碗瓢盆落地破碎的声音。正诧异时,紧接着便听一个莺声燕语般柔脆的声音,正笑嘻嘻惊叫道:
“嘻嘻!又闯祸了!”听着话音,就见一个黄衫小女娃鸡飞狗跳地从帐篷里跑出来,身后撵着一位留着焦黄山羊胡的大叔,神情悲愤,跟在那小女娃身后骂骂咧咧地追了下来。“那是……”
自打一听到那声音,醒言便忽然呆住,再等那一脸尴尬的小丫头从帐篷中跑出来,看清她的面容,他便和身边的女子齐声脱口惊呼:
“琼肜?!”“是谁在叫我?”
正逃得晕头转向的小妹妹,一时也没看清醒言二人,又朝这边蹦蹦跳跳跑了几步,这才定了定神一瞧,忽然拍手欢叫道:
“醒言哥哥!雪宜姐!琼肜终于找到你们了!”久别重逢,欣喜万分的小丫头正要跑过来,却不防身后那马戏班主趁她一愣神,也气喘吁吁赶到了,琼肜向前才一冲,却正好扎进刚刚急绕到前面的班主怀里!
见被人挡住,娇憨的小妹妹气得大叫道:
“我、我着急找我哥哥说话,你敢挡我?”见她气恼,月余来已视琼肜为摇钱树的马戏班主才不想就这样让她跑掉。当即他便嘿嘿奸笑两声,伸手抓住琼肜两只玉臂,叫道:“才不让你走!”
“让我走!”
“不让!”跟小孩子扯皮,这班主大叔还来了劲,跟身前女孩儿扮着鬼脸,羞她道:“吓,小丫头,跟人走,变个狗!”
“啊?”一听这话,琼肜勃然大怒,叫道:“我不是狗!”
“哎哟!”琼肜话音刚落,那不讲理的班主突然一声惨叫!
原来,刚才说话之间,小琼肜已对这班主下口,阳光下,嘴一张,便见那满嘴的玉牙寒光一闪,便一口死死咬在班主裸露的右手胳膊上。霎时间,便把那班主疼得直咧嘴,如同羊角风发作,使劲晃着右手,想把小丫头甩脱。可是,这小女娃身形娇小,无比灵活,不管人高马大的班主怎么甩手,小丫头都死死咬住臂上皮肉不放,娇俏的小身子就这般吊在半空,被甩得如同荡秋千般来回摇晃,就是不掉下!
“哇呀!”
剧痛入骨的贪心班主这时还没意识到自己越甩越疼,情急中只顾甩手,如同抽风。一边甩还一边含泪叱责:
“我的妈呀,你这还敢说自己不是狗?!”这一番闹剧,落在四海堂主的眼里,正是哭笑不得!眼见着那被咬的班主疼得涕泪横流时,醒言赶紧和雪宜赶到他们近前,叫道:“琼肜快放口!”听得醒言指令,正咬人的小女娃只得松口,就借着班主甩手的力道,小身子朝后一荡,琼肜便如一只穿云的燕子般刷地扑进醒言怀中。到得怀里,一张娇靥桃腮紧靠在胸前,磨磨蹭蹭,就如刚才咬人一般,再不离开!
正是:
无端风信到手边,谁道娥眉不复全?
江海来时人似玉,瑶宫去后月如烟!